僅是一米蟲。

 

 

 

 

 

　從導師辦公室外的長廊往窗外望去，飄浮在天上的積雨雲看起來就像是在烤爐中逐漸成形的瑪芬，『啊、好像要下雨了。』難得的安靜、使なな不由放空的想著。

　早上才被純那ちゃん提醒要帶傘，果然還沒過中午就出現降雨的跡象，見清澈的水藍慢慢地被參入陰鬱的沉色調，讓周邊的亮度也跟著被調暗了許些。
　「大場さん，不好意思讓妳久等了。」聽見身後響起門板被拉動的聲音，雨宮詩音中規中矩的嗓聲緊接而來，なな回過身擺手道：「啊、不會不會，我也剛好手邊沒有事。」「是嗎？」
　對於她脫口而出的說詞沒有半分懷疑，很順利的接受了的雨宮さん點點頭，來到她的身邊，「那麼、事不宜遲…我們邊走邊說吧。」「好的。」

　和Ｂ班的同學正式熟悉起來、是在這幾個月，隨著なな表示希望能參予幕後的演出之後，在ＡＢ兩班老師的介紹下，認識了幾名擔任不同職位的小組組長，「雖然文化祭已經決定由ＡＢ兩班一起展店、不過這次和他校的聯合公演在時間上並不充裕，霧子那邊的進度比預期還要再慢一點，可能需要大場さん的援手。」「我知道了，我這裡也會調配時間的。」「那還真是幫了大忙。」

　聽見她的應承，雨宮さん如鬆了口氣一般緩著臉上的緊繃，她難得的露出笑容：「有大場さん在，大家一定會很高興的。」「太誇張了啦…而且我也是，很高興能多點機會和大家學習。」
　「不、一點也不誇張。」聽見她這麼說，雨宮さん又回到最開始正經的表情，她搖頭：「進入下學期後、Ｂ班的氛圍…想必Ａ班的各位也有感受到吧？連續一兩周的留校作業、或是馬不停蹄的會議和討論，老實說大家的精神狀態都不是很好，但是、」說著，她不好意思的抿唇，「不得不說，在知道大場さん願意來幫忙，而且有時候還會帶給留校的人點心，不光是我的這一組，霧子那邊也是，每次談到大場さん的點心就幹勁十足。」
　啊、…「謝謝～」邊說著要是大家喜歡的話自己也會很高興的話，なな笑著別開視線、把目光放向走廊盡頭。

　時間進入１０月、在ＡＢ兩班的討論下，決定文化祭要一起展店了。但在那之前，還需要準備與他校的聯合出演的佈置和幕後作業，今年是２年Ａ班的天堂真矢和西條クロディーヌ兩人被選上…其實相關的人選在２年級上學期就多少有被討論到，…『想當然』，なな也有數次在不同『時間點』上湊巧聽聞過的經驗，因此對於人選並沒有感到多大的意外──真要說的話，和其他人的『果然如此』比起來，她知道自己心中的某處鬆了口氣。
　就像是安心於脫軌的列車在下一個路口又拐回正途一般──可在察覺到自己的這種心態後，有如吃了放錯調味的早餐，當天是一整個不在狀態，上課期間也被老師或其他同學…以及純那ちゃん擔憂的關心了幾回。

　『不行，不得不改變。』已經輸了、無法再演，她只能前進。
　但是、該怎麼做…？

　「大場さん…？」訝異於她的停下腳步，雨宮さん困惑的回過頭，見她的表情、なな下意識的擺出她最熟悉的弧度，「沒什麼、只是稍微在想點事情。」笑著朝那人擺擺手。
　「是這樣嗎。」雨宮さん並沒有懷疑、僅是有些困惑，不過在なな緩過氣之前，就見對方憂慮的皺起眉，「因為被霧子念過很多次…說是大場さん自己也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雖然Ａ班的課程並不是非常清楚，但是就算只是來Ｂ班幫忙，對不熟悉的人來說也會很累吧？」半側著身，她捧著懷中紙本的手稍稍用力。
　在なな印象中、這是雨宮詩音在猶豫時下意識的小動作，「…我是一專心就很難兼顧到周邊的性格，很多時候的行動都是先順著自己的想法走…那個、大場さん，要是真的太勉強的話還請告知，畢竟原本也是Ｂ班自己的作業、」
　──不行、「啊、真的沒事的！」感覺到誰人伸手捉過了她的胸口、令她有些喘不過氣，なな慌張的擺擺手，大大的露出笑容，「別看我這樣，我對自己的體力還是有點自信的呢！～」「是這樣子嗎…？」
　大概是沒想過要說這些話，雨宮詩音有些懊惱的抿著唇，「不愧是Ａ班的人呢…，大場さん平時也有在運動嗎？」帶點小尷尬的笑著轉移話題，なな也裝作沒發現的配合，「嗯～基本的基礎吧？」她笑著跟上那人，齊著肩朝教室走去，「雖然沒有真矢ちゃん她們那麼勤快，但畢竟光是上課時的量、對我們來說還是不太夠呢。」若是太懶散，不光是身體的靈活度，連體力也會一落千丈。

　「是的，能看得出來。」聽了她的話，雨宮さん佩服的笑道：「球技祭的籃球項目在進入８強的時候我也有在場，從客觀上來說、在技術上有點落差，對面…應該是有幾位經驗者吧？不過Ａ班的各位直到最後都是全力以赴，不得不說比賽十分精彩。」「啊哈哈～謝謝～！」得到誇讚，なな笑著道謝。
　來到Ｂ班的後門、なな率先朝著對方擺手，「那、我也回教室囉～」「好的，接下來這兩周還要麻煩妳了。」「我這裡也是～還要多多關照了～」看著雨宮さん進入室內，迎上不遠處的眞井霧子，以及眞井さん不贊同的蹙眉。
　對上那人的視線，なな勾起她最為無害的笑容，向眞井さん也揮揮手後，在那人搭話前趕緊離開──

　並不是討厭，只是不擅長。
　Ｂ班負責幕後演出的主要擔當眞井霧子、在『直覺』方面和真矢ちゃん一樣敏銳，差別只在於、眞井さん大多的重心都放在Ｂ班，以及雨宮さん身上。而無論なな再演多少次、再怎麼掩藏，總會被真矢ちゃん看出她的重心不在競爭舞台名額上，進而被私底下叫去精神喊話。

　當地下的選拔結束、大家也正式的進入演員育成科的忙碌期，為求在畢業前得到一亮眼的成績、以及吸引關係者的目光，不管任何一場舞台、任何一個角色都被爭搶角逐，不單是２年Ａ班，對手還有１和３年級的同校學生、他校生與已經脫離校園的舞台演員。
　每個人都朝著各自的目標前進，想當然、對於大場なな這種慢慢轉到幕後的人來說，也就沒有像一開始的那般受到關注了。

　可隨著與Ｂ班的接觸，碰上眞井さん的機會大幅增加，每次與那人的眼睛對上時，都有一種被看透的感覺，在此之前明明只有真矢ちゃん會讓なな感到不安。
　『………。』不安。
　看著雨滴點點打在窗戶上，なな愣愣地仰頭，水色的天空不知何時已被成片烏雲覆蓋，「……下雨了。」瞬間瀰漫於四周的濕氣、以及雨的味道，伴著秋意的涼風，總感覺連身體也跟著冷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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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前進，但是、該怎麼做？

　入了秋之後，晚上來的更快了些。在無數次的站上舞台走位、確認照明，調整佈景、給予意見，再也不好意思讓她幫忙整理的なな被Ｂ班的高橋さん推出體育館，這才發現已經快到離校時間。
　『啪！』的一聲把傘撐開，呆望著夜空。
　在球技祭之後，大家或多或少都把注意力放回現實，看著一張張逐漸回到原本樣貌的面龐，なな總感覺、似乎只有她與華恋ちゃん還被留在原地，『不要再想了。』不知是第幾次的試圖說服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
　專注於當下，放眼未來──她已經無法再回到從前，「………。」但是，該怎麼做？
　吶，到底該怎麼做？

　なな茫然的望著握緊傘把的手，垂眸。
　不再是再演期間，所有的一切都不可預知，所有人的舉止、所有人的選擇都千變萬化，可在度過最開始的新鮮與刺激之後，便是深深的恐懼襲來。
　不再是她的『舞台』，可大場なな已經入戲太深，她早就忘了該怎麼回歸正常。
　『她』是該這麼笑嗎？是該怎麼說話呢？如果是最開始的自己、在這種時候又會怎麼行動──不知道、不知道，なな已經扮演了『大場なな』幾十年，她早就忘記自己最開始的模樣。
　可，時間是殘酷的，不等人的。
　在她還在摸索著的時候，所有人都邁步朝前方行進，『……、』抬起頭、夜幕低垂的街道空無一人，僅有兩側家庭點起的火光。循著街燈走在返回宿舍的路上，疲憊的腦袋沒法控制的在胡思亂想。

　已經不知道了。
　已經不知道了。
　該怎麼做？該怎麼做？如果是以前的我、會怎麼做？如果是正常的大場なな，『不光是我的這一組，霧子那邊也是，每次說到大場さん的點心就幹勁十足。』…她是該喜歡料理的，尤其是製作點心，她喜歡分享給大家、看著大家開心吃著的模樣；她該是喜歡舞台、喜歡和大家一起完成的過程，集合著所有人的努力、不斷累積不斷充實的時光，將所有的一切都帶上舞台。
　就像是做了萬全準備的煙火、就為了在那一瞬綻放，她們的表演、她們的聲音，所有的一切，『但是、』但是、但是，「……別想了、」帶給觀者的感動、帶給自己本身的感受，看著誰人都因演出成功而高興，看著喜極而泣的笑容，明明，是這麼的喜歡。

　『已經不會再回來了。』她告訴自己。
　『要向前看。』無數次的說著。

　但是，該怎麼做…？
　這是舞台、而她失去了手中的劇本，每踏一步都在猜測後續可能會引發的反應，每說一句都在擔心會引來不好的事情，這場戲終有一天會落幕、沒有重來的機會、沒有再演的可能，是好、是壞，都取決於當下的行為與選擇，「…該怎麼做？」她喜歡做點心、所以就做，她喜歡舞台、就加入，她喜歡幕後演出、就參予，然後呢？
　點心該做多少才夠呢？
　舞台和幕後必須得選一個嗎？
　如果兩邊都喜歡，可以兼任？
　努力，又要朝哪個方向呢？

　站在唯有幾盞街燈的十字路口，秋夜的風帶著冰冷的水氣格外颳人。
　該怎麼做才好？

　「已經、不知道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