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晨光透過窗簾打入靜謐的室內,將地面點亮。維持了一晚的平穩呼息被破壞、隨著左方棉被的摩娑,蘊含睡意的低鳴自下方傳來,『嗶嗶嗶──咖、』「嗯、嗯…」鬧鐘響起的下一秒便被關上,探出被窩的手緩緩收回。
一分、兩分,靜止的時間隨著棉被一同被掀開,那人單手撐在床面慢慢坐起。星見純那細著眼的施著另一手在床頭摸索、找到眼鏡戴上,疲憊的打了個呵欠。
在校舍下方進行的REVUE已經結束了。
隨著那段奇幻的時光一起、是轉校生神楽ひかり的離去,毫無徵兆的退學、連雙親那方也聯繫不上,自那夜起,彷彿神楽さん的存在被抹去一般,讓眾人心頭埋上一層陰影。
影響最深的、是同班的同學愛城華恋,直到前陣子都還盲目地在外邊尋找、時不時發送手機訊息,也將情況通知警方做了備案,可投下井的石頭至今仍沒能發出任何落音。不光是愛城,凡是參加過REVUE的幾人、也是到近日才逐漸調整回日常的步調──取過桌上的髮圈走向梳洗室,途中、不忘瞥向對床的人兒一眼,「……。」
誰人的退學離開對A班來說並非初次經歷,由純那取下的置物櫃名牌也被她交到愛城さん的手中保管,雖然擔憂仍在、可課業還是得顧好,在一面面回歸正常的面龐中,唯有這人的笑容讓純那感到不安。
なな的睡相不怎麼好,因生理時鐘的關係多比對方早一步起床的純那很清楚。那人通常會呈大字型睡開、把整面床給占滿,而棉被無論睡前蓋的多麼密實、最終總是會被踢落到地上,可自從那天起、地下選拔落幕之後慢慢地出現變化,那是有別於『以往』的睡姿,枕頭歪斜半掛在床緣,大場なな把棉被蓋住身體、整個人縮成一團的靠在牆邊,香蕉玩偶沒意外應該是被這人抱在懷裡。
上課、學習,還是在宿舍都沒有表現出異常的反應或舉止,睡前的互道晚安,看著那人平躺在床上、閉目,到此為止的一切行為明明都一如往常。
上前捉過快掉到地上的枕頭、放回該有的位置,窩在棉被裡的人彷彿沒有察覺到她的腳步、她的動作,棉被仍隨著呼息上下起伏,『…なな自己有發現嗎?』這是真的沒事、還是僅是裝作沒問題的樣子…?
一時間想不透的問題讓純那皺起眉頭,她將壓在胸口的悶氣呼出,看時間已經不早、這才慢慢移動前去梳洗──「早上好~純那ちゃん。」「早上好,なな。」晨跑回來簡單的沐浴過後、來到餐桌前享用著なな準備的餐點,法式吐司配上濃湯,在秋意漸深的季節格外暖心,使人整個都精神了起來。
「天堂さん她們呢?」「已經先去學校囉~」華恋ちゃん她們的話應該待會就來了。
なな今天起的比較早、在純那回來時就已經站在廚房內,早一步用完早餐的なな正俐落地整理廚房、將使用過的餐盤一一放到洗碗機內,大概是注意到她的視線,なな側過身、笑笑的朝著她道:「慢慢來沒關係喔?純那ちゃん。」等等一起走吧。
熟悉的弧度、熟悉的上揚,不知為何鬆了口氣的純那也跟著露出笑容,點頭:「嗯,等我一下。」
地下室的選拔,帶有奇幻色彩的REVUE──有如夢一般的經歷,卻比任何都還要來的真實,而其帶來的成長與變化、就連不知情的同班同學,或是B班的人都或多或少有感受到吧?偶爾還能隱約聽見班上的同學在討論著誰人給人的感覺不同了…的、『好奇怪。』明明在那場選拔中、所有人都是對手,彼此競爭著唯一一個名額,可就連純那自己也不得不承認,也正因為有那次選拔的聯繫,她們8人明顯比一年級的時候還要來的更…要好了?
遮擋在眾人之間的隔板被抽去幾層,當有了共同的秘密後,彷彿有種磁力般將人與人的距離縮短幾分。
「好的,今天先在這邊告一段落。」聽見鐘聲、講課中的老師將剩餘內容做一個總結,在提醒學生注意離校的時間後就離開了。
拉門一關上、室內的音量瞬間向上調大了些,吵雜的交談、說笑,以及整理筆本用具。打算一同去練習室自主練的天堂さん與西條さん、回去路上會特地繞去另一個方向的商店街的石動さん和花柳さん,和一下課就馬上把手機打開確認有無新訊息的愛城さん。
「純那ちゃん。」聽見なな的聲音,純那手上的動作一頓、她疑惑的往左側看去,就見那人有些抱歉的笑著,「なな?」「今天妳先回去吧?B班的雨宮さん找我有點事情,可能會弄得有點晚。」「是嗎?」雖然有些好奇,不過純那還是點點頭,應道:「我知道了。」「嗯,路上小心~」「妳也是。」
笑著和なな擺擺手,見她拿著幾冊筆記快步走向隔壁班、連書包都沒拿,純那無奈地先幫對方把凌亂的桌面整理乾淨,這才慢慢地把自己收拾到一半的書本收回包中。
自從なな決定參予B班的作業之後,時不時會像方才那樣被給『借』過去。身為演員育成科的一員、必有的專業知識,無論哪個項目皆能上手、且排位在前列的能力,又具備創造科所需的文脈的掌握力、大局觀和在舞台上必須的寬廣視野,能以不同種視角去感受、判斷,分析。當なな慢慢把重心轉往幕後,那些往日被藏起的優點便在不知不覺間曝露於人們面前。
不是沒有察覺到班上幾名同學對於なな興趣轉移的鬆一口氣、就像是慶幸競爭對手又少了一位那般,對此、純那有些生氣,只是如果なな比起檯上的演戲更喜愛幕後的演出,純那也會因對方找到她自己的目標而感到高興──『純那ちゃん。』想起沒有一絲雜質的、過分純粹的笑容,心中的某處也跟著暖了起來。
她用手揉了揉腦袋、提起書包同著其他同學一起離開,『最近都在想なな的事情。』長頸鹿的選拔、なな的秘密,那時候一口氣往腦袋塞了過多資訊,來不及分析的大腦在看見なな難受的表情、聽見帶著泣音的告白時整個當機,需要處理的問題過多,累積到現在都還沒解決。
星見純那很明白她自己的優點與缺點,如面對一個十分困難的問題、她可以長時間高密度的去調查資料專心解析,可相對的、在同一時期也很難分心到其他的事物上,過分的專注導致飲食不正常或睡眠不足等等,顧不得其他──下樓、越過長廊,和其他放學的學生走的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來到圖書室、先將日前租借的書籍歸還之後,來到古典、小說的區域,翠綠色的眼眸一行行地掃過書脊、眼底映入各式外來語或外文,但讀取到的訊息沒有順利傳達到腦中。
なな最近有點奇怪。
並不是表面上…只是一種感覺,雖然言行舉止都與往常一樣沒有什麼變化,從純那平日的觀察來看、除了因為和B班的接觸變多導致那人的工作量大增外,頂多也只有睡覺的睡姿改變的這一點值得探討。可光這兩點在沒有確切條件的證明下並不足以定論是なな異常的主因,在なな不主動告知前、純那只能憑當前現有的線索來推測,「…睡姿嗎、」想來想去,比起無形的直覺,還是務實主義較為靠普。
決定好後即是行動,確認好位置後來到另一側的書架前。聖翔的圖書館藏書豐富、而為了讓學生對角色研究得更為透徹,心理學類的文獻和書籍並不在少數,『好多、』從服裝、從人文、從環境、從舉止、從言語,『不愧是聖翔,好全面。』在心中暗暗的點頭。
只是困難的點來了,由於數量過多、無法在短期內看完,借回去如被なな發現的話又是一個問題,所以最好是書名並不直白、內容簡單易懂,能先讓剛入門的自己找到查閱方向的──
──於心中決定好搜索範圍後,她認真地掃過層層書架,突然、純那一愣,她眼睛有些飄移的看往兩側,像是心虛。在確定左右無人後,快速地將引起她注意的書本給抽了出來,兩手緊捉。
在短短的猶豫過後,拿著它來到不遠處的座位上坐下。
時間有了,座位有了,要閱讀的書刊也有了。
可純那滿臉複雜的望著桌面上的書本封面,遲遲沒有動手,「不…雖然說被なな發現的話不太好,但這個也太…」以旁人聽不清的細聲、帶著懊悔的自言自語著,像是完全不明白為什麼幾分鐘前的自己會被這本書給吸引一般。
彩色的書封、搭配幾張照片,刷亮的加粗紅字印在書腰上,不比一般心理學書籍那般沉悶、多了些鮮明的活潑感,能避免閱讀者在詳讀時的精神疲勞,但相對的內容的可信度與嚴謹度遠低於其他幾冊,「……對不起,なな。」最終、純那還是沒能把書放回櫃子上,她輕聲的對著不在此處的大場なな道歉,邊伸手翻開那本心理方面的書籍──『狗狗心理學。 養狗必知、做個稱職的飼主。』
なな在B班很有人氣,不光是她本身的性格,純那想、也許還有她時不時帶點心過去的緣故,親和力十足的なな很容易出現在B班的話題中。那次也只是剛好純那在向B班的班長確認排程進度時不意聽到的對話──A班的大場なな很像黃金獵犬。
大概是很普通的、把身邊的人以動物來比喻的話會是什麼?的話題,只是純那也不清楚為什麼身為A班的なな也會在被談論的名單裡面,她只記得說出這話的女生、似乎對犬種很是理解,並非其他人單純認為なな的髮色和髮型、體型與活潑溫柔的性格與黃金獵犬相像,而是有提出更有說服力的舉證。
舉證的內容沒有聽到,那時也並沒有放在心上,現在也不過是因為在不清楚要從何查起的情況下意外的、不小心地看見了印在書脊的狗狗圖樣,且湊巧那是隻黃金獵犬罷了。
這樣想想,心中的罪惡感好像輕了點。
再次在心中質問著自己為什麼要拿這本書來參考,不過既然拿都拿了、也許多少能幫上點忙…?
抱著僥倖的心態,純那還是從目錄處找到介紹黃金獵犬的頁數,直奔主題。
黃金獵犬是一個均稱、有力、活潑的犬種,表情友善,個性熱情、機警、自信。因其是一種獵犬,在困苦的工作環境中才能表現出他的本質特點。牠們在服從測驗中表現良好、並且是優秀的嚮導犬,更是出色的獵手,以突出的嗅覺而著稱。
黃金獵犬喜愛接物。接回一根扔出去的棍子、網球、或者飛盤可以讓一條黃金獵犬玩上幾個小時都不膩,特別是還需要涉水的時候。
『牠們的智力、對人的感情,和對小孩的容忍力都很出眾。但另一方面,牠們需要人經常陪伴才能快樂,牠們也非常渴望討好主人…』一字字在心底默念,純那來回復讀著介紹的幾行說明文,直到將內容記下,在稍微思索了會兒後、才翻到後方,標註著狗狗習性的習慣的部分,循著標示往睡姿的地方看去。
主要的睡相有側睡、縮成一團、向前後直直伸展四肢的趴臥、四腳朝天和普通的趴睡,「四腳朝天…代表著狗狗睡覺時毫無防備,也是對居住環境感到非常安心。性格上、常這樣睡覺的狗狗大多比較懶散悠閒,也較為獨立。」邊細聲念著,邊回想起以前なな的睡相,純那總感覺腦內的なな就快要真的被取代成大型犬。
搖搖頭,把胡思亂想給拋到腦後,不遠處已經傳來圖書委員要關門了的提醒,她趕緊再接著看下去,「………。」沒等將內容念出、後方就傳來方才那圖書委員的聲音,「…那個。」「啊、是!」純那抬起頭、見對方瞥了眼桌面上的圖書,又抬頭看向她,「圖書館要關門囉?」「…我要借這本。」
那人沒有察覺到純那的音色不對、又或許是根本沒有在意,同為二年級的圖書委員只是點點頭,伸手往門口處櫃檯的方向指去,「趕緊辦理吧?也差不多要到離校時間了。」「好的,謝謝妳。」「不會。」
向著對方道謝,瞧著那人又往更裡面的方向走,純那拿起書包與書籍來到櫃台,將其借閱了回去。
自那場奇特的選拔結束以來、純那這還是第一次這麼晚還在外邊逗留,入秋後的夜風格外刮人,早晚溫差較大、打在身上的寒意讓純那不由得拉緊了身上外套,也幸好宿舍距離學校並不遠,不會超過門禁的時間,「哈…」在等紅燈的過程中忍不住對著雙手喝氣,感受著暖意在掌心中散開,純那輕鎖的眉頭也慢慢地解了開來。
想到書包內的書籍,以及最後自己看到的內容,明知道那是針對一般犬類、可入眼的短短幾行字句卻久久不肯從大腦中離開,「不對…果然還是等明天找看看有沒有關於人類的、咦?」自己駁回內心不久前擅自浮現的想法,只是問題卡在心頭很是難受,沒辦法、固執的大腦擅自驅使身體,施著右手從書包中取出手機,才想說先上網查一下有沒有關於人類、最好是年輕女性的睡姿的分析文,就發現亮起的螢幕上出現了幾封來電通知。
「…なな?」
純那訝異的解鎖畫面、剛要回撥回去,「純那ちゃん!」「咦!」那人的聲音自馬路的對面傳來,她趕緊抬頭、就見大場なな滿臉擔心的跑向自己,「なな、怎麼了嗎…?」「那是我想要問的…!」兩手支著膝蓋的緩了下氣息,才開口:「回宿舍的時候發現妳還沒回來、問其他人都說沒有看到,打手機也沒接、」
話一頓,直起的身子高過她半個腦袋、恰巧遮去路邊打在純那身上的燈光,背著光線的那眸翠綠在夜色下染上深,「…妳去哪裡了?純那ちゃん。」擔憂的、焦急的語氣伴著略低的嗓音透了過來。
「啊、…對不起呀、なな,因為突然有想要查的資料,所以去了一趟圖書館,沒有注意到時間。」「圖書館?」聽見她的答話、なな有些茫然的復述了一次,許是沒想到這點。「圖書館…、所以才沒接到電話嗎?」「嗯、嗯…」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因為太專注而忘記時間,なな也清楚純那到圖書館時都會將手機調成震動。只不過放學時她往圖書館跑的時候通常都會和なな說一聲,而當兩人熟悉起來後,更是習慣把書籍借回宿舍,距離上次待到圖書館關門已經是半年多以前了──「是嗎、…是嗎。」
在了解狀況後的なな總算是放心的鬆了口氣,她無力地將腦袋靠在純那的肩上,「…嚇到我了。」「…對不起,下次會先跟妳說一聲的。」帶著歉意的拍拍なな的背,這人大概是看快到門禁時間她還沒回來,才急著跑出來找人吧?
感受身前暖暖的溫度,純那嘴邊不意溢出一分嘆息,「啊、」像是被這聲點醒、略沉的腦袋快速的自純那肩上移開,なな慌張地把自己頸上的圍巾摘下、替純那圍上,「抱歉、沒有注意到,外面很冷吧?純那ちゃん這個先圍上。」「 等、なな!」拉開距離後仔細看、なな本人也沒有穿得多暖,僅僅是只是在休閒服上套了一件稍厚的外套,「我不要緊的、反正也快到了「不行。」
制止的手被拉開,在發現純那手上的溫度過低後、なな臉上的不滿又多了幾分,她悶著一口氣的重新替純把圍巾圍好,也不放開、就是牽著純那的手往宿舍的方向返回:「要是感冒就不好了…純那ちゃん回去後先去洗澡,我把晚餐熱一下,妳好了剛好可以吃。」被なな難得的強勢給嚇了一跳,知道對方是在擔心自己的純那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看著包覆著自己的、暖暖牽過的手,「謝謝、なな。」「…不客氣。」
牢牢的力度緊在手上,純那抬頭看著走在前方的、なな的背影,捉過書包的左手不由得緊了幾分,『經常縮成一團睡覺的狗狗,性格通常溫柔、友善、脾氣好。這種睡姿狗狗可以自然地保存體溫,並保護四肢、面部、咽喉及所有重要器官。』純那想起了讓她不知不覺耗上好些時間去讀入腦內的說明內文,也是讓她沒能分心注意到手機震動提醒的主因,『牠們內心通常較缺乏安全感、也很敏感,飼主須多加關懷。』
如果說睡的四腳朝天的狗狗,代表毫無防備、以及對居住環境感到安心,而縮成一團的睡姿則代表缺乏安全感的話…在無意間改變睡相的なな,又代表著什麼呢。
『那才不是、我的Starlight!』
那聲帶著微顫的泣音自腦內的回憶中勾起,於耳畔迴盪,惹得心也不平靜了起來。
返回寢室、首先先完成今日的作業,結束後把上課間抄的筆記內容重新複習一遍,將錯漏的部分與不理解的地方補完,最後才是例行的讀書時間。趁著なな去洗澡的時候、純那重新把那本狗狗心理學拿了出來,把介紹黃金獵犬與睡姿的那幾頁反覆讀熟。並非多麼深奧的內容,有了幾次的記憶後、在確認大部分的內文成功拷貝到腦海中,才把書籍收到左側的抽屜。
當なな回到寢室時,看見的就是純那埋頭解著數學練習題的樣子。
「我回來了~」「妳回來啦,なな。」聽見那人的招呼聲,純那停下筆、笑著返身回應,「純那ちゃん,那個是…數學?」將梳洗物品歸回原處的なな好奇的來到桌邊、探頭,「嗯,有幾個問題比較複雜,想說試試看代入其他公式能不能減少解題的步驟和時間。」「這樣啊~」不愧是純那ちゃん,好厲害呢!
「沒有那回事,只是喜歡數學而已。」只是看なな也坐到書桌前、拿出筆本,純那稍感訝異的發問:「作業還沒完成嗎?」因為純那的關係多少也被影響的なな,在享用完晚餐的短暫休息過後,一回寢室、兩人就各自拿出今天的習題慢慢解決,純那還以為なな是完成作業之後才去洗澡…?
「啊、這個是雨宮さん的筆記。」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臉頰,なな在攤開的筆記本旁、又擺了一面空白的記事本,「畢竟課程不同,一些問題光看課本沒有解說會不明白,所以前天先和她借了一年級的筆記。」說著,邊把對方筆記上的內容複寫到自己的空白頁上。
「原來是這樣…」所以這幾天才會一直往B班跑嗎?
參考書看不下去、同一道練習題也解了老半天,難得對著書本發呆的純那直到なな返回房間才回過神來,望著なな認真繕寫的側臉,「吶、なな。」「嗯~?」意識到時,已經喊了那人的名字。
但要說些什麼?
睡相的改變誰人都會有,也許只是純那自己小題大作,又不可能光憑猜測去詢問對方是不是對當前的生活感到不安什麼的…「純那ちゃん?」被喊了聲卻沒有下文、なな抬頭看往左側,那色清澈的翠綠一如往常,「…會到很晚嗎?要不要幫妳泡杯咖啡?」盡可能保持平常心,方才出口的話語聽在自己耳中音調應該也和平時一樣,沒有問題。
只是なな卻露出一臉疑惑的表情,像是她說錯了什麼一般,「好啊~謝謝妳~」雖然下一秒就收了回去,如今嘴邊只剩往常看慣了的笑臉,「嗯,那等我一下。」腦袋還在回想剛才哪裡不對,邊起身準備去沖要給那人的咖啡,方走沒兩步、左腕就被輕輕的捉住,「純那ちゃん。」「なな?」嚇了一跳的回頭,なな依舊坐在椅上,彎彎的眉眼順著柔意、翠色的眼眸有如要把她整個人給望透了般的,過分乾淨,「純那ちゃん等等就要睡了嗎?今天好早呢。」「啊、」
因為滿腦都是なな的事情,書怎麼也看不進去,如今被なな一說、才發現似乎替這人泡完咖啡後,就沒有給自己安排的後續行程了。
要她瞪著數學題發呆這種白浪費時間的事也做不來,想想、純那還是點頭老實道:「這週的進度有些提前,所以應該再解幾題就睡了。」聞此,那人眨眨眼後施著右手把兩本筆記給合上,歪頭笑道:「那我今天也早點睡~」「咦?」
純那好奇的望向なな,「…沒關係嗎?筆記。」「嗯,雨宮さん有說過不急。」「這樣啊。」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純那又看了眼乖乖坐在椅子上的室友,「我知道了,那今天就早點睡吧。」「耶?」
聽了這話,這次換對方發出不解的單音,看なな呆愣的表情,純那不小心笑了出來,「不是說了進度提前了嗎?」既然不再需要咖啡,純那收回邁出的腳步,思考了下後一屁股坐上對方的床緣,「雖然早就知道了…不過なな的溫度還真高呢。」感受著手腕上的熱度,純那又想起之前回宿舍的路上,那人有些單薄的穿著。
「小孩子體溫?」「姆、這裡不是應該說我是因為健康的關係嗎?」聽了她這麼說,なな孩子氣的鼓起雙頰,不過下一秒又笑開,她默不作聲的鬆開了她的手、半側著身子的趴在椅背上,「感覺這幾天又更冷了呢。」「快要冬天了吧…新聞也有說,今年氣溫會比去年還要再冷上一些。」身上穿著稍厚的連身裙、肩上披著針織外套,在尚未進入冬天以前、宿舍對空調的使用時間都有管制,所以除非真的冷到受不了,不然兩人都不會去打開。
更別說空調也容易造成皮膚乾燥,多開一天就需要多做幾回保養來挽回,在聽過西條さん的保養知識後純那多少也學了一回。
「冬天就要來了呢…」視線稍稍下放,なな把下巴靠在雙臂上,輕喃著。
「…是呢。」
新的環境,新的日子,新的季節。
不再是なな熟悉的日常,不再是她經歷過好幾次的、時間,「吶、なな。」「怎麼了? 純那ちゃん。」看眼熟的上揚弧度、好奇而歪過的腦袋,以及透了她的影的翠色,「今天要一起睡嗎?」直到說完,才發現自己的嗓音柔的過分。
『じゅんじゅん和ばなな說話的時候,感覺好像、嗯~~~啊~~~那個…特別、好?』
曾有次、被愛城さん提過,星見純那在與其他人交談時的嗓音、和與なな說話時的嗓音不同,『…特別好是什麼意思?』『啊…我大概知道,華恋ちゃん想說的意思應該是純那ちゃん和ばななちゃん說話的時候,感覺很溫柔呢。』『對!對!就是這個!』『哈…』
那是種『真的?』的疑惑,畢竟沒有特別去研究、而對純那而言與なな的關係也比其他人還要更為親密,所以語氣上的差異就算有也不奇怪。
「真的?!…可以嗎?」想像中的なな應該是眼睛會閃閃發光的、大大的笑著,只差沒把尾巴放出來在後面用力甩著的開心,可當なな回話時,純那卻從中感覺到對方的小心翼翼,高興、又像是怕這話被收回的模樣,「是我提議的呀。」裝作沒有察覺,純那有趣的笑著,她捉過身上的外套,歪頭瞥向なな的床,「不過なな的床上玩偶太多、兩人睡可能有點擠,到我那裡?」「嗯、嗯!」
得到正面答覆,大場なな急沖沖的站起身,先是把桌上的筆記胡亂地塞回書包、接著將室內燈光的遙控器與自己的枕頭拿在手裡,「なな要睡哪邊?」回到自己床邊的純那問著,邊拿過自己的枕頭,只是想到なな近期的睡相,她想想、還是把自己的放到外側,「我早上會起來晨練、比較早起,なな妳睡裡面?」「好~」
なな大大的咧開嘴、開心的眼睛都瞇了起來,看這人把鵝黃色的枕頭安在她的淺藍旁邊,邊哼著歌邊爬到內側,讓純那忍不住笑出聲,「なな跟小孩子一樣。」「未成年都還是小孩子嘛。」一個翻身躺到牆側、なな右手拍拍床面,催促著「純那ちゃん快進來快進來~」「是是~」
調好鬧鐘,純那接過遙控器把燈關上、連同自己的眼鏡一起放在床頭櫃,模糊的視野中隱約可見なな側躺的身影,純那坐上那人身邊、拉過棉被蓋過兩人,「側睡不難受嗎?…擠的話要和我說喔?」雖然每個人寢室的床型尺寸都相同,可看なな整個人稍稍縮起貼著牆側的模樣,純那仍有些不放心的叮嚀著。
「嗯!」純那ちゃん好溫柔~
得到一傻呼呼的上揚。
移動著身子正面仰躺,感受著身側的熱度、以及那人止不住的輕聲嘻笑,「真是的…有那麼高興嗎?」純那無奈的也跟著側躺、把臉轉向なな,「因為、這還是第一次嘛。」黑暗中難以看清なな的臉,大概也有純那自己視力不好的緣故。
不過那人的語調與往常相同,這讓純那心裡鬆了口氣,「可不要把我踢下去喔?」只是心安歸心安,該警告的還是得說一聲,「耶~才不會咧~」「誰知道呢…なな妳的睡相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隱約瞧見なな不服氣的鼓起雙頰、與那人自己先禁不住的笑出聲,明明只是份單純的互動、可內心的哪處還是因此柔了下來,大概也是如此、彎著眉眼與那人談笑的純那嘴邊不意地溢出了聲嘆息,「…純那ちゃん?」前方的輕喚透著疑惑,縱使是把周遭看得比誰人都還要清楚地なな,此時也摸不著頭緒吧?
把臉埋向枕頭,雖然時間比平日還要早,可作息良好的純那還是很快地就累積起睡意,撐著半掉下來的眼皮、她聽自己不太清楚的說著:「なな妳、很溫暖呢。」即將關機的大腦沒有想要掩飾內心想法的意圖,對上なな、純那也鮮少隱瞞,也許是一起行動的時間過長,對彼此太過了解。
「…因為是小孩子體溫?」「是呢…呼呼、有なな在的話,冬天就算沒有暖氣也不要緊了呢。」「嗯,到時候就交給我吧。」なな刻意放輕的音帶了點沉,這聲溫柔的嗓音引人入睡,明明最開始的念頭是要陪伴對方,結果純那還是先堅持不住的閉上雙眼。
顯然也察覺到純那的狀態,耳聽那方說著:「晚安,純那ちゃん。」可惜純那失去身體的掌控,在腦中向著對方道聲晚安,之後便沒了意識。
半夢半醒間,純那睜開了眼。
見室內仍處在昏暗之中,想必距離天亮還有一段距離,放空的大腦下意識的想命令手抬起、捉過鬧鐘確認當前時間,只是還沒動作、便後知後覺的發現了肩頭上的重量,「……?」不知何時改為習慣的仰躺,純那僅是側頭往右方看去,入眼的、是一顆黃澄澄的腦袋,「……。」入睡前枕著枕頭的位置比自己高上半顆頭,現在卻是縮成團的、將額頭靠在她的肩角,在僅限的空間中維持著側身的睡姿、似是像怕壓到她一般緊貼牆緣,なな留了大半的空間給她、唯一與這人的聯繫是右肩少許的溫度。
『還是不行嗎?』
動物與人的心理學其實有共同的特徵,對於寵物的評斷很多都以參考人類的結論來作為基礎,事實上、趁なな去洗澡時純那也有用手機上網查閱關於人類睡姿的解析文章,側睡、又是蜷縮著身體的睡法,普遍的評論是『該者的不安全感』。而在幾篇被頂置的文章中,更讓純那在意的,是有外國學者將なな這類睡姿評為『嬰兒式蜷睡』。
嬰兒式蜷睡,這種人通常容易焦慮、情緒起伏大、猶豫不決,並且對他人的批評容易反應過度。而該位學者更認為這個姿勢本身的「封閉狀態」,說明本人並沒準備好在生活中敞開心扉──『到底該怎麼做呢?なな。』
以不驚動到這人的勾起右手腕、將手輕輕地放在なな的腦袋上,「、!」只是沒想掌心才剛碰到那柔順的金髮、這人便如被嚇到般全身一顫,「…なな?」「啊、…」被純那喊到名字、なな慢慢地抬起頭,就像做錯事被發現一樣把歉意全寫在臉上,「對不起、純那ちゃん ,那個…「なな。」明明沒有犯錯、又為什麼要露出這種表情呢?
意識到時已經打斷了那人的話,純那知道自己腦袋還不是很清楚,沒法想的太深,但放著なな一人胡思亂想的繼續睡又不可行,可現在不睡、等早上顯然又會因為精神不繼耽誤到課業…
大腦一沒總指揮的操控、便不知方向的開始推導當前的問題點與解決辦法,「なな。」「咦、耶、…哇哇!純那、ちゃん? 」在腦袋發出指示前,手已經順著心行動。半側著身、把上身朝向那人,左手先挑去翹起的頭髮,才在なな不知所措下輕輕的揉著那人的腦袋,『啊、觸感好好…』帶上淺淺水果香的洗髮劑味道、手指穿過髮絲讓指腹貼上頭皮,從手上傳達回來的、摩娑著的感觸好的驚人,「哇、嗚…那個、」「做惡夢了?」
純那細聲的詢問、使剛要伸手捉過她的柔荑停在半空,なな臉上的慌張一頓,過近的距離、能看見なな嘴部欲言又止的開闔,到最後嘴角連同眉頭一起掉了下來,「…嗯。」難得用鼻音代替回答。
在外的成熟與從容、對內的稚氣而調皮,明明看上去是代表委屈的、欲哭的表情,可就連這點、都讓純那覺得這反應萬分的可愛,『真的是、』無奈地捉過自己的枕頭、讓其稍稍下放一些,她移動身體讓腦袋睡在枕的右上部,學著睡前なな的動作、用左手拍了拍兩人之間的縫隙,「なな,過來。」「耶…?」面著顯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なな,還是純那首先動作。
她左手取過對方懷中的枕頭放上床頭櫃,再於なな呆愣之際領著她的手放上自己腰間、右手則是趁這人被動式的移動時穿過なな的頸下,讓這顆腦袋能與她共享枕頭──稍微湊近、唇瓣就能點上那人前額的距離,純那左手繞到なな後方輕拍著她的後背,感受著這人在她懷中慢慢地解除僵硬。
明明有著這麼孩子氣的性格、『為什麼可以、這麼不會撒嬌呢。』
帶著躊躇的手先是捉過她連衣裙的腰側布料、在發現她沒有任何拒絕後才小心翼翼地改成輕摟,不施力的動作讓純那以為自己就是那玻璃泡泡一般一碰就破的,對於なな這般態度好氣又好笑。
「已經沒事了。」「嗯。」「我就在這裡。」「…嗯。」沒有深度的安慰語只換來悶悶的鼻音回應,純那只能從腰後稍微加重力道的手來判斷這人有沒有聽進去,不過、不打緊,畢竟羅馬也不是一天造成的,事情都講究個循環漸進,暗暗的在心裡點頭,嗅著對方身上甜甜的味道、同著這暖呼呼的身體,不久前離開的睡意又回來了。
只是這次純那沒有忘記,在睡意綁架她的意識之前,純那將自己的重量再往對方那邊多放一些,「晚安、なな。」隨著她拍背的動作緩下,「…晚安,純那ちゃん。」帶著鼻音的、哽咽,像是不願讓她看見一般,能感覺到なな把臉埋的更深了。
但是很奇怪。
明明なな哭了,純那卻覺得這樣的なな,比往常的她還要更靠近自己了。
消息發布中
沒有在哭,只是眼淚自己落下…
- Dec 30 Sun 2018 22:19
【少女歌劇】放晴。 一、 - じゅんななな
close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
發表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