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如夕映所料的,剎那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除了答應的教導時間外、又回到那清掃四周的崗位上。
就連在教導期間,也很一板一眼的講解著一些對於遇到妖族時須有的反應與常識,而那些有關於自身如遇到時會做出的反應等等的介紹都沒了。木乃香還有幾次特意跑去找剎那詢問,卻似沒有見著妖影。
連續整整九天,在爆發的木乃香於某一天下午奔往近右衛門書房內『好心詢問』下,剎那才回到了原先的樣子,只是舉止比沒閃躲時還要來得可笑。與木乃香對望時會故意的快速將視線偏向一邊,而在木乃香不注意的時候,卻又是會不自覺的去追隨著她的身影。
「這傢伙完了。」真名道,明日菜和楓則是深有同感的點點頭。
在旁人的幸災樂禍下,剎那過的很鬱悶,牠發現自從那次從廳內離開後,夕映與和香兩位主人、加上自己的好友們,看向自己的眼神都不太一樣了。
經過夕映這麼一點,牠才發現自己對木乃香的態度的確是有了個大轉變,這讓牠不知該如何是好。
剎那知道一切的源頭都是那場夢境,但,牠卻又不明白那意謂著什麼。早期儀式結束時,剎那對於儀式開始之後的記憶是全無的,就算有、也只是一些自己也猜不出、模糊不清的影像,從沒有過那麼鮮明的、清楚的,這讓牠感到害怕。
「那麼,今天就到此吧。」雙手闔上書本,剎那一聽見那前來傳達用餐的侍女的腳步聲,心中不由得鬆口氣。
牠假裝沒有望見木乃香欲言又止的模樣、趕在木乃香開口叫住牠之前道:「在下還有事,就此先行告退了。」一禮後,踏著稍快的步伐離去。
「啊…」木乃香望著那消失於門後的身影,眉頭微微的皺起,如果說一開始的木乃香只是單純的抱著感激的心去面對剎那,在經過剎那這一次次不正常的舉止下,她越發的對這位據說是很強大的妖感到了一絲好奇。
「木乃香,怎麼了?」和香見木乃香望著門的方向,輕輕地開口問。「不…沒事,我還有點事,妳們先去吧。」她搖搖頭,笑笑的回道。
「嗯…那我們就去練習了。」不著痕跡的對著扯著自己袖口的夕映點點頭,和香笑著道。
離開偏廳,和香與夕映在廊口拐了個彎、走較遠的一條路繞至練習室。
由於近衛府在城中算偏大的建築,裡面除了招待室、一些空廳、空房外,還有專門給予武者、術者練習的練習室,有些是給予侍者們鍛鍊的,防止在保護近衛一族的時期內體力、技術下降,有些則是基礎練習室、讓新加入的可以在前輩的指導下加強基礎,其他的還有練習準頭、設有多個妖型靶的射擊室,練習對打而在牆上特別加上結界的房間等等,在三人學習過後,通常都是來這複習之前與今天學習到的內容。
兩人走在寂靜的走道上,在她們的感知範圍中無一絲人影後,夕映才開口:「昨天真名那傳來消息,好像馬上就會有大動靜。」
「嗯,明日菜有跟我說了。」和香應道,隨即擔心的抿著嘴,「不過剎那的狀態還是一樣,甚至有往下的傾向。如果真如那位所說的…剎那必須立刻做出選擇。」
「…不可能。」夕映拿出一瓶梨梅凍羊奶口味的果汁,慢慢的一口一口喝著,「牠是指在剎那有著主人的前提下,才可以突破當前的現狀。但楓牠們還沒有打算要告訴剎那,先不說剎那清不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光是擁有主人…現在沒有那麼多時間給牠,更別說如果是木乃香…」夕映搖搖頭,「就像我們一樣,人類的感覺永遠比妖族還要來得不敏感,現在的木乃香根本沒有去想過這方面的問題,一來她完全不知道我們十字語的性質,二來…她現在對剎那的感情不是我們這種。」
她頓了頓,「要接受一位妖族,又是同性別的妖族,不光是世俗的壓力和家族是否有爭議,她心裡的那關能不能過都要時間,而我們缺少的就是時間。」
和香皺眉,「但是這樣下去…」
「嗯。」夕映淡淡的應著,「剎那會被『淘汰』的,現在的牠沒有資格和實力去參加接下來的戰爭。」
和香嘆氣,「鐵面不可能走出謊林,如果少了剎那,我們必須將戰場轉移到那裡,不過這根本不可能,一但在那邊交戰,禍遺是不可能放我們跑到『門』那裡的。」
「…牠不是說過,這就是命運,誰也無法反抗。」想起那有著金色長髮的血族族長,夕映眼中閃著異光,「無論怎麼去抵抗,渺小的我們是無法改變命運的走向,無論做出多大努力,祂還是會帶著我們回到原點,回到最初。」
她笑笑,「鐵面不是也說過,『那一刻』之所以會來臨,就是為了讓我們這個混亂的時代過去,迎向新的世界,讓一切回到最初…不論結果如何,我們都將是歷史,或是連一筆一句都無法留下的塵沙…」
「至少,讓我們成為開啟一切的存在吧。」兩人在一間房間前停了下來,和香望著窗外輕道。「就是一刻也好,只有在那時候,我們才能真真正正的存在,我們才能真真正正的被刻劃下來…」
「希望如此了…」夕映淡淡的搖著頭,推開了房門,步了進去。「不過我可不相信禍遺會這麼乖的等到『那一刻』來臨就是了。」她笑笑:「就跟某人一樣,不是個安分的主啊。」「夕映!」和香好氣又好笑輕拍了她一下,也跟著入室。
門關上,又是一次次為了接下來的戰爭而努力…
另一邊,木乃香加快著腳下的步伐,向那藏著古來的書籍處,她越過長廊、繞過近右衛門的書室,來到一扇緊闔的大門前。
深吸口氣,木乃香稍稍使力的推開它,古老的書香與木香從縫中散了出來,老舊的架子上推放著一本本書籍,有的保存完美、有的卻是殘缺了好多頁,在右邊那向後的一排排書架上,更是刻上了不再被使用的文字,也許是以前用來標示的,又也許是單純的刻上數字。
位於左手邊的,則是一張沉沉的書桌,它在時光的歲月中退至淡褐色,單單是望著便會讓人沉穩下來,而這書庫中的一切,據說都是近衛 恆使用過的,要不是有著近衛上任家主近右衛門和次任家主木乃香在,這些依然會放在那遙遠的城鎮中,隨著本館的覆滅而亡。
木乃香走到桌前,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剎那,不出來嗎?」她呆坐了一會兒才開口。
但是室內依然是一片寂靜,木乃香無奈的呼出口氣道,「出來好嗎?我想見妳。」
「………」還是沒有回應。
木乃香沒有回頭,她知道牠就在自己身邊,應該說、正在後方注視著自己,「…請問找在下有事嗎?」終於,剎那忍不住先開口。
「沒事就不能找妳嗎?」木乃香雙眼微彎,她望著窗外好笑的問。「……不。」剎那搖搖頭,雖然對方看不見。
剎那凝視著眼前的身影,帶著光澤的秀髮、嬌小的身軀、直挺的背,還有那一絲令人著迷的氣息。牠是妖,雖然與人類相處多年,妖的本性依然沒變,牠可以清楚感受著那身子中的力量,血液,那是很難抗拒的誘惑。
如果是初啟靈智的妖,想怕是早就將那小巧的人兒壓倒在身下,用那鋒利的牙去撕咬著那脆弱的頸,將那無比的美味給一一入腹,牠──就連這樣的牠,都有過想要這人兒的想法。
但這是不可能的。
「在下只是以為您去練習了。」
剎那壓下心底的欲望,強迫自己不去想一些莫虛無的事情,牠快速的低下頭,讓自己的視線從對方身上移開。
「剎那。」「是。」「看著我。」
才剛這麼做,面前的人兒便離開椅並轉過身,站在牠面前要求著。
剎那緩緩的直起身子,那人兒就只離牠兩步距離。
堅毅的眼,飽滿的唇,蘊含其中的靈魂與牠的彷彿開始共鳴,牠體內深處的某種東西正強烈的對大腦傳達著搶奪的指令。
牠想要她。
「…妳…討厭我嗎?」她有那麼一瞬是脆弱的,剎那捕捉到了其不安,卻並不了解對方為何要詢問此種問題。「不,在下並不討厭您。」牠搖搖頭,腦中卻是分出了兩個意識,一個要專心的回答於眼前人兒的疑問,另一個卻是貪婪的想釋放著慾望。
牠想要她。
一次次比一次次清楚,牠知道這是什麼。
每多望木乃香一眼,那種感覺就越是清晰,每多見她一回,心靈的呼喚便不斷。
不過,正因為牠知道這是什麼,才退怯了。
縱使牠的靈魂想要她,佔有她,囚禁她。
牠希望她是牠的,只能是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