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走嗎?」剎那將木乃香放下後,一手攬著和香查看有無傷勢、一面沉聲問道。
「可以。」木乃香經過方才那一齣,心跳還未緩下,剎那帶著兩人在藤蔓與風刃中四處躲避時,有幾次都差點掃到她,一旁被破壞的樹幹與葉面盡碎的景象依舊還殘在腦裡。
剎那見懷中的和香無事,鬆了口氣的將她抱起,向木乃香道:「……很抱歉,因為在下的任性,讓妳遭遇這種事…」牠自責的說著。
當初沒有想太多,只為月詠的勸解而兒戲般的將木乃香帶離,進而因能力不足使她遭遇如此危機,剎那心底暗暗後悔的同時,也替兩人的無事慶幸。
「沒、沒事的。」木乃香揮揮手,雖然表面上看似疲憊且衣衫凌亂,但其實經過中午的休息後、現在的她反而比尋常練習過後的狀態還要來的佳。
反倒是…「…這個,痛嗎?」木乃香抿著唇的撫上剎那的背,眼中帶著疼惜,「是因為要保護我們對吧?有幾次快要攻擊到我的時候,妳…」每當剎那感覺對方攻擊偏了方向、往懷中的兩人而去時,牠自動的用背部去阻擋。而發現剎那的舉動的敵人們也就開始次次往兩人身上招呼,導致明明只有短短幾分的時間、卻令剎那背後處處鮮紅。
「不…沒事的。」木乃香更是發現,每當剎那心中有事隱瞞、或是想避而不談時,總是會說出這句話來敷衍。
沒事的,所以不要理牠,不要靠近。
剎那別開身子、將背部轉到木乃香看不見的方向,臉上依舊帶著平淡的笑容。就是這種拒絕關懷拒絕觸碰的態度,讓木乃香偶爾會因看不慣而氣憤。
「…現在要往哪個方向?」心中輕嘆,木乃香還是擺出不在乎的笑容,甜甜的問著。
見眼前人兒強撐的弧度,剎那眼中閃著懊悔與自責、猶豫,最後轉為堅定:「請稍等一下。」說著,牠閉上眼睛。
體內的力量被一一調動,原先已傾斜的天平更是開始晃動不已。三股力量在剎那的軀體中流竄,有著詛咒、有著契約,還有一股牠所不知的能量存在著,詛咒吞噬,契約緩和,最後的則是遞補被奪去的縫隙。
契約之力減弱的牠,其實若非有著最後一道力量存在,應付詛咒的貪婪、剎那早就支撐不了戰鬥時消耗的妖氣。
詛咒之力因缺少主人無法盡數動用,契約之力只存在而不被牠所掌控,明日菜等人都不知道、其實剎那平日使用的黑炎,是來自於最後一股力量。克夫所想要的、禍遺所需求的、導致櫻咲一族半毀,讓牠不得不遠離的力量。
厭惡,卻不得不依賴。
剎那將它導入全身,加強了感官與力量,翅膀與背部的傷慢慢恢復、剎那嚥下口中的鮮紅,「…走吧。」牠向著帶有明日菜地氣息的地方前進。
冷漠的表情下,是快要扭曲的心。
原先補充的速度已無法與消耗對等的能量,被剎那大量抽取後、失去食物的詛咒之力如藤蔓般竄往每一個角落,騷動、緊繃、疼痛、激情,妖的本能逐漸增加下、被剎那死死壓制,也許在解除現在的狀態後,牠需要找個地方好好的…發洩。
眼中的溫度轉冰,木乃香跟在牠的身後,也發現了剎那散發出的氣息。
抗拒,抵禦,漠視還是…排斥?
剎那給木乃香的感覺是『別碰牠、別靠近牠』,陣陣寒意從剎那身上傳來,讓木乃香為之一顫。
迷霧區中,想要看清並非簡單之事,而相似的道路、同樣的景色不變,更是讓跟在後方的木乃香驚心,如在其中失去了方向,可說是有去無回,這比在謊林中行走還要來的危險。
不過剎那卻是踏著堅定的腳步,似乎是知道目的地為何似的。
烏溜的黑髮被捆為一束,如馬尾般晃動著,也許方才也被風刃劃過、並不怎麼整齊。黑色短式披肩也殘破不堪,在那之下的傷口漸漸癒合,潔白的肌膚與黑衫對稱,佔去了木乃香的視線。
原先故意開口的部份更是因雜亂的移動而擴大,這令她想起那在天空下無比動人的純潔之色。
櫻咲…剎那,有著白色羽翼的烏族女子。
這就是牠的族人們當時無法接受的原因嗎?只因為那份白潔,木乃香心底輕喃。也許對剎那和櫻咲一族而言,那是多麼刺眼的色彩,也許也是被詛咒的象徵、醜陋的身分…但,她還是認為…
木乃香沒有注意到前方的剎那已停下腳步,她只感覺那條理分明的背肌慢慢靠近,手不自主的撫上,得到了前方的僵硬。
剎那原本只追隨著氣味而尋的感官,自動將後方的視線也傳達到牠的心底,剎那感覺背部的知覺被木乃香給捉去,這種經驗似曾相識,就像以前牠展開翅膀時,其他外宗的烏族給予的詭異。
視線刺痛著剎那幼年的心靈,雖族內的成員皆不在意,但在同為烏族的其他外宗眼裡,牠的白羽即是不潔的象徵。非純血、低等、醜陋,被當作外族處置的情況過多,多到每次將翅膀展開時,牠的心臟就會疼痛不已。
也許是詛咒,又或許是半血,不管是哪種、這翅膀的白潔明明白白的道出了牠的低劣,被唾棄、排斥之事更是常常發生,對於再也不敢輕易出示的羽翼,剎那越是顧忌,在技巧的練習上就越是不得意。
很久,沒有如今日般毫無顧忌的展出。
一想到也許後方的她也會聯想到這色彩中的意義,前方的牠停下了腳步。剎那沒有回過頭,牠不敢望向那雙令人沉迷的眼睛,牠怕再次見到那逃離已久的感情。
溫暖的手碰上牠的,令剎那身軀緊繃起來,抱著和香的手更是不禁用力,在一陣沉默後,得來的是一聲嘆息。
「……!」剎那睜大了眼睛,靈魂隨著那聲嘆息而扭曲,絞痛,她終於也了解牠是汙穢不堪的了。
腳下不穩的同時,後方的木乃香將頭靠了上去,輕輕抓住剎那身後的衣服、感嘆道:「好漂亮…就跟天使一樣。」那令她想起古老文獻之中,帶給人們希望與祝福的存在。
代表著光明。
木乃香的話語如滾滾熱水一次次沖刷著剎那的身心,如鉛般沉重的身體得到解放,體內的詛咒之力也淡去。
原先充斥著殺意與殘暴的妖瞳中,那鮮豔的赤紅退去,僅僅只是一句話,就讓剎那快要迷失的本性回歸。
「…謝謝。」剎那轉過身,帶著淡淡的笑容、向木乃香低聲道。「妳也很美麗…木乃香。」對剎那而言,木乃香才像是那傳說中有著美好心靈的天使,純潔、白淨,驅散了牠心中的黑暗,將牠迎向光明。
就連牠自己也不知道,那聲木乃香喚的是多麼溫柔,且帶著深深的眷戀。
冷意退去,被替換的是如徐徐春風般的笑意,木乃香望著剎那,接受了牠的讚美,獲得了牠的靠近,笑了。
「妳叫我的名字了。」不是被迫,不是命令,木乃香終於得到剎那打自心底的呼喚。
在森林的深處,紫髮女子倚靠在攔腰折斷的巨木上,手腳與腹部都有著嚴重的撕裂傷,鮮血雖被止住、但面色卻是蒼白不堪。牠身著著黑色衣衫,略大的制服套在嬌小的身軀上、顯得有些有趣。
仔細一看、還有點像人類世家中女管家所穿著的婦人服,女子頭上盤著銀色頭飾,一圈又一圈的銀鍊串著如小指般的七顆蛇牙,其中一顆垂掛在額前,給那張秀氣的臉蛋增添幾分色彩。
女子呼吸微弱,彷彿與周邊的環境相融似的,弓起的身軀卻是一有動靜便能作出應對的姿勢,微瞇起的眼瞳就是不時的掃向四周,警戒著什麼。
「………」靈魂的陣痛與危機感讓牠無奈的苦笑著,連接於那之上的無形的線,還是將牠的主人──明日菜給牽回。
葳瑪還留在天狗之森外圍迷霧區,明日菜卻已在樹人領地。
「少主…不知道怎樣了…」牠無力的攤著,等待來人的會合。「剎那大人…」低嘆,何時起,身為伴生獸的牠已無力守護該守護的人了?
因牽連於契約之絆而感應到和香那方的危機,葳瑪強行將自身的能量透過明日菜的契約、以和香為引開啟迷霧區,令牠修復的機能減退大半。還好剎那透過契約的力量捕捉到牠身上的明日菜的氣味,不然葳瑪真的得毫無意義的死在原地。
牠第一次認為,十字語為了加強其中的牽絆,將每位存在的血痕契約中加入彼此的血液地作法是正確的。雖會互相牽制,但在遇敵時、除會自動的站在同一陣線外,那之中的情感與信任遠超僅僅只是關係親膩的友人,在同伴有著危機時也會有所感應──例如現在。
「太好了…」牠為明日菜而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