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友沒有抬頭,反正抬頭、也看不見對方,麻友低低的喊著那人的名字,「…由紀…」彷彿、只要多喚幾聲,就能得到解脫,就能從對方那裡得到安慰,就可以從那些自責的幻覺中掙脫出來──麻友知道對方是不會做什麼的。
這是領導型能力者必須經歷的,就如第一天、麻友因指原的失聯而崩潰時,她也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只是默默的接下渡邊麻友所放棄的工作,冷靜的、冷酷的、就像是同往常那般,發號施令。
麻友明明知道這是柏木由紀最討厭的事,卻還是將這只要隨口一出就能奪去多人性命的工作、就這麼耍賴著的拋回了她的身上──渡邊麻友是個蠢蛋。
那人明明已經從這項工作中解脫了,明明這場應該只能算是她渡邊麻友的個人秀,為什麼她還要將這項惹人厭的工作推過去,推給那位已經麻木於殺戮之中的溫柔女子…?
「…由紀…」
她自責,多半、也是因為自己的懦弱,這並不該出現在領導型能力者的身上,渡邊麻友明明很清楚、在出學院前也是想要做出一番成績,替自家的黑石從這種濫工作中解脫,可是她還是──
──「我…」她帶著哭音,由紀來到了她的面前,麻友能感覺到四周都是對方的氣息,那人還是沒有說話,也許、是在生自己的氣…?
渡邊麻友,讓她…失望了嗎?
後悔選擇她了嗎?
麻友想要道歉,卻發現歉語堵在喉嚨中,無法出口,渡邊麻友、妳就算是在此時此刻,也不想改改妳那卑劣的個性嗎──「!」麻友渾身僵硬。
由紀的手輕輕的撫摸著麻友的髮,並且來到那顫抖的背部,就像是順著貓毛的樣子、安慰著這隻已經泣不成聲的幼貓。
她的力道很溫柔、很溫柔。
溫柔到麻友哭了出來。
「對不起…」她還是說了出來,麻友的聲音越來越大聲,她的哭泣全都被由紀用能力擋在這狹小的空間裡,領導型能力者的懦弱,只能被同為領導型能力者所發現──「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麻友緊緊的撕扯著自己雙臂的布料,她哭的很難看。
那隻手輕輕的碰了碰麻友的臉頰,參上了能量的溫度帶給了麻友一絲溫暖,只是,麻友無論如何也發現不了對方──「由紀…對不起…」麻友哽咽著,她在這之前、還只是位將自己縮在家中的孩子,只是短短幾個月、人就已經待在這凶險的地區內,並要親手將己方無法再利用的重傷者給結束生命。
明明,只是個孩子…
看著這位號啕大哭的自家能力者,由紀並不介意的浪費著稀少的能量去安撫對方,她輕輕的閉上眼,麻友的脆弱、由紀願意尊重對方的意識,不去瞧──就如同渡邊麻友願意對柏木由紀詭異的舉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何她就不能假裝不去看見她的,低潮期?
微仰頭,由紀輕嘆。
其實她並不介意麻友將工作丟還給自己…應該說,她已經習慣了,這項讓人崩潰的工作已經不能再多給她傷害了──領導型能力者、就是顧慮太多了嗎?
眼底還殘著那哭泣孩子的身影,以及耳邊的話,對不起、別看我…是的,柏木由紀對這兩句很是熟悉,因為,這也曾是她口中所不曾喊出的、死死壓在心底的話語。
對不起,我無法將你們成功帶回城內。
別看我,我在接下來,還是會繼續的前行──你們的夥伴、將來也是會死在我的手裡。
那些人的道謝、接受不起,承受不起,她…
…別看我。
是在什麼時候,開始想著這句話的?
是在第一次親手殺人,還是在那之前──面對著那些人期待的目光、希望自己能夠…的時候?
由紀沒有使用的左手輕輕的按著右手手肘,那裡、彷彿還在刺痛著,她抿唇、明明已經結束了,不需要再…繼續下去了,為什麼、偶爾,還是會感覺到疼痛?
『…CinDy身上,有著一堆密密麻麻的針孔痕跡。』
想起小南的話語,由紀苦笑,她又何嘗不知──
由紀放輕的力道的順著麻友的背部,小小能力者是如此的嬌小…明明非當年戰亂的時代,卻還是不得不因為上方的命令與噁心的想法、讓她領著大批的軍人出征──那些人,為了達到目的,已經不顧不管了嗎?對她…
感覺到麻友的抬頭、發洩過後的她慌張的用那本就髒兮兮的袖子去擦拭著臉蛋,她的小臉皺了起來,滿臉通紅的羞澀與尷尬著,麻友望了望由紀的方向,得到那人輕輕的兩下拍擊,在腦袋上。
「…傻孩子…」
由紀的音散在四周的空氣裡,麻友無法捕捉。
麻友抿抿嘴,她慢慢的走到不遠處、將那被自己拋出去的刀給拔了出來,大軍的領導型能力者緩了過來,可是只要仔細一瞧、就能發現那溼漉漉的雙眼,以及發紅發燙的、耳部。
由紀沒有目的的飄著、她知道玲奈沒有去看她那同樣在與自己糾結著的珠理奈身邊,玲奈的關懷從來都是給他人,對於自己人、總是隱瞞。
就像是當年、她與她那黑石、愛李一樣──玲奈也許是認為,只要隔開了距離,在分開時、就不會太過難過了吧?
「越是聰明的人,就越傻…」
由紀低喃著這句話,這是米澤瑠美曾向柏木由紀道出的話語,由紀不知道那人說的是她、還是…CinDy,越聰明的人、越傻…尤其是領導型能力者嗎?
由紀並不明白,她只知道這位在訓練中從來不留手的學姊,會在半夜來到她的寢室,替她上藥。
然後,低嘆。
米澤瑠美是柏木由紀唯一一位不用有所保留的人,可惜、被由紀親手給殺了。
她彷彿還能感覺到那懷中逐漸失溫的身體,以及那句道謝──「謝謝妳…由紀…」為什麼要向她道謝?
為什麼?
那人最後的笑容染上了一抹霧氣,由紀看不清楚,她只是麻木的動作著,放空著身體…只要不去想、不去思考,就不會受傷害了吧?
可是,如果米澤學姊還在的話,應該也會同CinDy一樣,罵她是位傻孩子吧?
「…由紀。」
玲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那時只顧著用手去摟住對方失力的身體,由紀轉過頭、看見玲奈,她滿是訝異,以及一絲的…什麼?
當時玲奈是什麼表情?
由紀皺眉,她忘記了。
只是,那並不是發現她將米澤瑠美殺害後、該有的表情,那時候的由紀在放下那逐漸僵硬的屍身後,灌輸了一絲能量在那人的制式裝備上,避免上面的那些人發現問題──玲奈已經因為CinDy的能力陷入昏迷,由紀抬頭、就是看見古川愛李緩緩的飄浮在空中。
「…由紀,拜託妳將她帶回去了。」玲奈的黑石並沒有對CinDy的舉止做出任何反應,就像玲奈只是因為貧血而昏迷那般正常,由紀機械般的點點頭做為回應,剛剛放下一人的肉軀,她就抱起另一人的身體,玲奈的身體是冰冷的,但也好過米澤瑠美──至少、由紀可以從這懷中的血軀的體內,感覺到生命的跳動與顫抖。
這是米澤失去的,也是由紀僅有的。
上層發現異樣時,已經來不及了。
由於由紀在離去前將能量灌輸進去,導致那些制式裝備上的發訊器無法將最正確的資訊傳達到那些人手裡──由紀利用了BUG,將米澤從那些人手中給救了出來──然後送到了異化獸的嘴邊。
「…CinDy,妳會離開我嗎?」
由紀回到宿舍,用棉被罩住自己,那位會在半夜替自己換藥的溫柔存在已經不見了。
她,又是一個人了。
會離開我嗎?
由紀向著CinDy低聲詢問,只是、沒有回音。
啊啊…是了,又怎麼不可能會離開呢?
由紀死死的用棉被將自己纏繞,不漏出一絲空隙,她壓低著聲音的哭泣著──領導型能力者的懦弱,不能讓他人發現。
意識到時,由紀已經來到了與梅田彩佳這些天相約的地方,只是今天雖然沒有約會、可由紀還是在這發現了彩佳的身影,「…前輩。」
對方也是訝異的看著自己,微微開啟的瞳孔與嘴上的開闔,由紀知道對方的疑惑,畢竟、距離替她削減那些『抗體』的時間,還不到一天。
由紀笑了笑、向對方伸出了右手──「…繼續吧?」
領導型能力者,從來不會讓自己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