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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昏暗的燈光下,一具具屍身並排擺置在地面上、被白布覆蓋,其中、有昔日一起禦敵的夥伴,有拼命守護的人民,也有死於己方刀下的敵兵。
 捉著她衣襟大聲哭訴,斥責她害死家人的婦女已被帶離,なな漫無目的地走在曾為街道的路面,見隊友將血色的肉軀自塌毀的建築底下搬出,反胃的噁心不止。
 騎士不能將脆弱表露出來,她們必須正面向上、必須勇往直前,她們是貴族手中的刀、是王城前的堡壘,『隊長。』聽見聲音,なな回頭。
 『隊長。』真井さん穿著滿是血污的副隊輕甲,那人是惋惜、是悔恨,滿是疲憊的神態露出淺淺一笑,虛弱的抬手。
 察覺到對方的動作,なな默默地伸出手,接過一口袋。
 袋中,有著己方士兵的信物,也是記載著編號與出身的名牌。

 『…謝謝。』なな將這份重量穩穩的捧在懷中,她提起精神、仰頭朝遠處望去,經過了戰火的洗禮,小小的村莊已經快要看不出原先的模樣。
 『真井さん。』『是。』
 『…我們真的贏了嗎。』
 騎士是,不能將脆弱表露出來的。
 聽見小隊長的這番話,副隊真井裝作沒有察覺地別開臉,順著なな望去的方向看,只聽她回:『是的,我們贏了。』
 她帶隊斬獲了這場微不足道的勝利,然而なな感受不到半分喜悅,耳聽著誰人悲働的哭聲,なな忍住欲湧上心頭的難受。
 スター的力量並非萬能,她無法在一瞬間逼退所有敵軍,無法將死人復活,無法馬上撲滅火焰,無法撫平悲傷。
 騎士是國家的兵器,戰爭是權利的延續,早在穿上軍裝時,就該把天真給抹殺。

 可、『多停留一天吧。』
 她聽見自己這麼說著:『至少…幫忙將所有人都安葬好。』
 『是。』真井さん沒有點出她的偽善,而是支持著的、同她,和大家一起。
 他們將所有人…無論是太陽國出身、還是黑獅子國出身,將戰死在這片土地上的士兵與人民一起埋葬。

 * * * * *

 「唔…嗯、」感覺到腦袋刺痛、なな下意識地想伸手取過藥袋,可來自內外的疼痛讓她忍不住發出低吟。
 「隊長!」聽到低喚,なな勉強自己睜開眼,就見醫護官擔憂的望著自己:「身體怎麼樣?」「啊…、」瞧見對方、瞧見對方背後的布景,なな放棄了起身的念頭,「…我暈過去了?」
 「是…那個、請用水。」
 醫護官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身、把水袋拿到なな嘴邊,「謝謝。」飲了一口、稍微緩解喉間的不適後,才打量起周遭的環境。
 密集的樹木、雜草叢生,簡單整理過的地面上起了一堆篝火,黑獅子國的士兵是坐是站的在附近休息,見她望來、有幾人反射性的將手放在武器上,『…被俘虜了嗎。』沒有理會對方的警惕,なな垂下眼簾,確認自己當前狀態。
 手臂、腿側與背部有明顯的傷口,較深,已被包紮。
 和西條的對戰中,對方刻意避開了致命處,腹部、頸側只有遭受重擊,而多處的挫傷,應該是超量使用力量而導致身體沒能負荷造成的,並不會危及性命的傷勢看來是被忽略了。
 沒有力氣抬手,鐵灰色的厚重手銬被固定在雙腕,沒上腳鍊、是認為腿上有傷的她想逃也逃不了嗎?
 身體底下則是用太陽國軍服簡易製成的擔架,『其他人呢…?』後知後覺的想起那場濃煙,なな重新看向醫護官,既然人在這,表示有一定數量的士兵已經被黑獅子給捕捉,「在後面跟著呢。」
 大概是看出她的疑惑,一熟悉的身影帶著輕笑地來到面前:「該說不愧是那位大場なな嗎?我還以為妳會睡到早上。」「…西條クロディーヌ。」
 「正確,看來妳還蠻清醒的。」
 那人聳聳肩,端著一盤乾糧走向不遠的篝火、坐在充當椅子的斷木上:「勸妳別有其他想法,雖然生擒妳的功績比較大,可不代表我們非要活人不可。」右手拖著腮、略顯疲態的將乾果放入口中,「吶,問妳一個問題。」
 「…什麼?」
 「是叫真井霧子對吧?她沒有跟著妳一起行動嗎?」
 聽見自家中隊長的名字,なな忍不住繃緊神經,許是表現得太過明顯,西條在微愣後沒忍住地笑出聲:「看來也不用繼續問了…妳的副官沒有說過妳很好猜嗎?」
 瞧著那人一臉玩味,守在一旁的醫護官默不作聲地側過身子、裝作檢查傷勢,替なな擋去大半的視線。
 沒有點出醫護官無聲的抵抗,西條クロディーヌ只是瞥了他一眼、很快地又把目光投向なな:「雖然她也很麻煩,不過西北最重要的『騎士』已經入手,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呢。」
 任務、只是為了抓住她而已?
 「…為什麼妳會在這裡。」なな還是無法理解,「最前線…黑獅子國已經放棄了嗎?」
 聞此,西條誇張地嘆了口氣、攤手:「哈?怎麼可能,要是可以我也希望能一直待在那好嗎?先不說石動,眼看妳們那位天堂都開始動身,我人還在這、」說到這,西條不喜的蹙眉,將身子往後靠:「是『欠一次』呦?能讓純那欠一次人情的機會很難得呢,我可不想錯過。」
 純那?是指那位黑獅子的軍師嗎?
 軍師是女性?
 沒聽過的名字讓なな留神,就聽西條續道:「雖然用這種方式和妳對戰非我本意…不過她也說了,這不是我和妳的『對決』,而是她和天堂真矢的『對弈』。」
 食指輕輕地敲著頰側、那人如貓科動物般細起了眼:「沒了妳,天堂真矢固守前線的機會就增加了吧?妳們那一位長時間都在後方指揮,很久沒到前面了不是嗎?希望不會讓我失望。」
 「軍團長是不會輸的。」
 西條話還沒說完、便緊接在後的回口過去,見那人呆怔了一下、而後噗哧一聲地笑了出來,なな感覺自己耳根有些發燙。
 「哈哈哈、我的天,大場なな是這個樣子的嗎?」看對方捧腹笑的正開心,甚至都起生理性的淚水,なな差點沒把自己整個人都藏在醫護官的影子裡。
 「唉…多虧妳,我心情好很多了。」
 鬧了一段時間、總算笑累了的西條クロディーヌ取過水袋抿上一口,說道:「原本接到這個命令還挺不滿的,不過能抓到妳…也不算壞事,吶,作為答謝、我就再提一次吧。」
 「……什麼?」
 「別妄想逃跑。」瞬間落了幾個音階的威脅,伴著讓人心顫的笑意,那人用食指點著腰間劍柄,微放眼簾:「在我這、希望能把妳當作『戰利品』帶回去的人可不在少數…最好別讓我們有出手的機會。」指的是屍體嗎?
 突如其來地殺氣使なな直起上身,但內心並不感到意外。
 換作是太陽國,早就、『…為什麼不殺我、』
 一般的騎士、倒還有抓起來的價值,在兩國的條約中,無論是換取金錢、貨物,或者是與同價值的俘虜互相交換皆可。可像她這種守備一鬆懈就容易逃脫的『スター』,雖然沒有明說,但彼此都清楚是不可能會放在可供『交易』的名單上。
 打算抓她去拷問嗎?
 如果黑獅子有這個想法,那麼在路上就被殺掉也許是個不錯的結局,畢竟西條也說過、『無論生死皆可』,「放心,屆時、作為同為『スター』的騎士,我會搶在其他人之前斬下妳首級的,大場さん。」
 這是出自於敬意,還是不願見『スター』死於常人手中的優越感呢?
 「嘛,總之、也差不多該啟程了。」那人拍拍裙襬站起身,把沒用多少的乾糧遞給一旁的士兵:「妳身上的藥效也差不多該消退了呢,軍令禁酒,我這只有標配的麻藥、需要嗎?」
 「…謝謝。」
 「不客氣,妳要是疼死在路上我也會感到困擾的。」
 擺擺手,吩咐底下的士兵將配置的藥物交給醫護官,西條クロディーヌ便越過兩人離開。
 見西條遠去,醫護官從黑獅子那邊取到了新的麻藥,他略帶猶豫的看向大場:「隊長,妳的傷勢很重…因為接下來要走山路,為了避免裂開、我當時已先將您的傷口燙起來了,不過感染的機會還是很高。」一字一句地斟酌著說詞,醫護官不安地道:「…很抱歉、沒有經過您的同意。」
 「沒事,你做得很好。」なな輕聲回:「短時間內我應該是不可能起身,麻藥的用量你自己衡量。」
 「…是。」
 看醫護官將一小袋的粉末取出、倒在水壺的蓋子上,なな就著水、將其一起飲入腹中──早在『醒來』時、發現自己除暈眩外無過多痛楚,就明白有人助她服用麻藥了。
 內地的兵官喜愛用酒,作為抑制痛楚的藥方。可身為軍人、鮮少有國家准許士兵將酒類帶上戰場,更別說酒在戰時的價格讓人望之卻步。
 『啊…』感受著身體力氣被逐漸削減、伴隨著熱度而來的,是沒能克制的高昂情緒。想是她受的傷太重、醫護官不敢減少用量,『…好熱、』這與往日在軍隊中服用得有些不同,至少、雖同有忽略疼痛的功效,但對思緒造成的干擾太大。
 軟著身子地被放回擔架上,瞧著醫護官輕手輕腳地替自己綁好四肢、避免亂動,なな忍著這份湧上腦部的暈眩,細細吐息。

 將未成熟的果實刮下、並收集其汁液,待乾燥後磨成粉狀、便是軍隊最普遍的麻藥,唯一讓人不喜的,即是它有成癮性,以及會使人失去冷靜,誤了判斷。
 在大多時候,なな服用藥物時都需經過醫護官與兩位副手的確認。
 『不過藥的用量比較少的關係,頭還是有點痛。』
 『畢竟有成癮性,少一點也好,要是妳的身體產生抗藥性就不好了。』
 真井さん的聲音就在耳側,可仔細瞧、卻不見其人,想起西條問過自己的問題,隱約提起的不安又被放下,『真井さん、沒事。』
 誰人在士兵的呼喝下朝她走了過來,有些笨拙的力度將她抬起,幸好身上的繩索綁得夠牢、否則なな也許會是第一位因摔下擔架而死亡的騎士──黑暗中,遭調動起的感官被加強,叢林特有的、草葉的氣味竄入鼻腔,雨水、溼土、汗水和燒焦味,「喂!走快點…去前面開路!」「沒問題吧?沒看到有路可走啊。」
 「是、是!這是條獸道,雖然已經有段時間沒有被利用,不過剛才有先到前面進行確認…」
 面對質疑與斥喝,男子在慌張的解釋著,聽那說詞、似乎負責探查與帶路,『也是,獅子雖然能翻山,但對靠近太陽國領土的區域並不算熟悉。』
 所以是軍隊中的誰,也被抓來當俘虜了?
 想到此,なな有些迷糊地睜開眼,可惜映入眼底的並非太陽國的軍服,是看著結實的老氣布衣,順著衣料往上,一張張平凡且毫無印象的臉龐映入眼底。
 『…誰?』
 難以順利運轉的腦袋開始放空,耳畔慢慢地傳來不在此地的、誰人的嗓音,『黑獅子的麻藥,副作用也太大了、』


 喘息、低吟,腦袋有如被罩住一般、任何動靜都能在耳內產生迴音,不知是真是假的血腥味滿上鼻腔、本該是作嘔的反饋被轉換成執著,就像是追尋著獵物的野獸,循著那分念頭,她透過葉與葉的縫隙、看見了站在戰場上的自己:『戰爭。』
 那方的她正漠著臉的大肆廝殺,大場なな使著常人難以所及的力量、不斷揮動著愛刀輪舞,倒在她身邊的有敵方、也有我軍,許是查覺到動靜,大場なな突然朝著她的方向望來。
 『──把我的孩子、還給我!』熟悉的咆哮響在耳側。


 是控訴她的無力、是叱責她的無能,不知是誰、從後方一手掩去了她的視線,頸部被稍強的力道給掐著,令人難受:『真是、假惺惺的性格吶。』
 捉摸不清的態度、高高在上的調促,參入點點惡意:『戰爭本來就有勝敗,既然已經握住刀柄,那麼、除了朝著人揮舞外,就沒有其他選擇了呢?想要減少死傷?那可不是現在的妳該思考的事情。』


 在身後、在耳邊,對方的語氣帶給她一種打自骨底的寒意。
 『騎士守則?十誡?誰還會信仰那個。』緩而穩的貴族腔調、帶點糯糯的鼻音,該位女性自嘲地笑著:『所謂的騎士吶,都被好好的掌握住了呢──若是連那點覺悟都沒有,還不如放棄自我意志,乖乖的當把好武器,如何?』
 妳看。
 鬆開手,被釋放的寬廣視野中,有人背對著月光、站在她的身前,『肩負著王的、人民的意志,直率而堅不可摧的情熱,多麼高尚,不是嗎?』
 聽著這話,不知為何、總有一種酸楚自心頭溢出,擴散至血液流淌而過的每一個角落。
 伴著笑聲,驅逐獅群得來的連日疲憊姍姍來遲,終於不用再去面對那些動搖心神的謊言,大場なな鬆開眉頭,讓自己陷入沉睡。

 隨著戰事爆發、頻於奔波,這類夢境就越是容易出現在腦海。
 作為一名隊長、也是『スター』的持有者,なな清楚這是一種危險的預兆。麻藥雖可壓下一時的傷痛、可緊追而來的後遺症讓人望之卻步,不光是なな、分散在各個地區的騎士們或多或少都有被嚴格限制用量,更別說是軍團長天堂真矢,至少在明面上,なな不曾見過那人服用過類似的藥物。

 『這點程度,不礙事。』即使被人砍傷、也僅是皺著眉頭地讓人包紮,要不是臉色慘白、握在膝上的拳頭在隱隱顫抖,なな甚至還會以為天堂真矢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要怎麼做、才能和真矢ちゃん一樣呢。』なな與真矢為同一梯入伍,由於在軍校中便相熟、畢業後,也沒有斷去聯繫。
 當大場剛當上小隊長,天堂已經被提拔上中隊的副官一職,『大場さん不需要刻意模仿。』久久一次於城內的聚會,在吵鬧的酒館裡、各自點上幾盤小菜,『我們的目標並不相同,妳只要做妳自己便足夠了。』
 大場清楚自己並非一位正統的騎士,她怕疼、討厭爭鬥、容易心軟、更放不開手中的天真:『…好困難呀。』若非自己對『スター』的適性較高,也許當初會選擇走不同的道路。
 如果沒有戰爭、她想去進修自己的廚藝,她喜歡製作料理、點心,她喜歡大家在享用時露出的笑容,也依戀著潛藏於巷弄間的平凡日常:『……。』
 然而這些都是只夢境。
 她很熟悉這些夢境,只要服用過麻藥、或多或少,都會經歷。
 夢過幼年時的歡笑,夢過軍校時的刻苦,夢過軍中生活的壓抑。
 就如現在、夢中的她正難受地坐在雨中,站在她身前的是一位位不曾有過印象的獵人,身邊、則是看她笑話的黑獅子國士兵──為什麼、要幫黑獅子國帶路…?

 在夢中,她為了守衛家園、不辭辛勞地在西北奔走,為了驅趕擾人的獅群、耗費了整整三個多月的時光,然而、獅群太過狡猾,夢中的她帶著人民想要逃離追捕,卻處處受到干擾。
 為什麼獅群能知曉軍隊的動向,為什麼獅群能發現他們的蹤跡,為什麼獅群早她一步抵達已被廢棄的狩獵路徑,又是為什麼、能預判她會在哪幾處離開大山──啊啊,這不是很簡單嗎?
 獅子當初入了村、卻鮮少殺生,僅是帶走物資和充作人質的獵人,獵人、獵人,對大山最熟的、不就是那些以山為家的獵人嗎?
 「遭到破壞的是我的村子,是我的家!」
 「都已經被抓住了,我還能怎麼辦?」
 「黑獅子國的人說過了、只要事成,就會放我們回去…」
 「當我們需要幫助的時候,騎士大人您又在哪?」
 「──這種就叫背叛什麼的…也太為難人了吧?我們不是您,只是普通的平民,口口聲聲說要我們為了國家,那、大人您宣示忠誠的王,又曾為了人民做些什麼嗎!」

 千言萬語梗在喉間,無法發出。
 夢中的自己為此而不解、發怒,愚蠢的騎士這才明白、一切都是黑獅子的陽謀,但、太遲了,夢中的騎士太過笨拙,她甚至找不出任何駁回用的說詞,『大義』對人民來說太過遙遠。
 她沒能說、自己為了不讓外敵入侵,做了多少努力。
 沒說自己為了拯救同袍、受了多少傷,又有多疼。
 在獵人們的眼中,無論她做了再多、只要在必要的時刻沒能抵達現場,一切都是枉然。這並不能說是背叛,只是一位小小的生命的,求生掙扎。
 尊重弱者並給予保護──遵守著騎士十誡的大場,不可能說出讓人民為了國家而死的話。
 夢中的她被壓回擔架,去找尋藥草的醫護官護著她、不讓她受雨淋,這般脆弱的模樣、果不其然地被獵人冠上『嬌貴』的名號,「你說什麼…!」
 一把捉住醫護官的手腕,なな無力的搖頭。
 這場夢境太過真實,連帶著、落在身上的雨滴都能讓她感到寒意,這時,なな才想起那人所說過的話。
 曾有人對她說,若是沒有一定的覺悟,那麼、不如安分地當把鋒利的武器,至少能活得輕鬆許多。
 她的這番話、讓なな想起自家的軍團長,『肩負著王的、人民的意志,直率而堅不可摧的情熱,多麼高尚,不是嗎?』嘲諷的口吻過於酸澀,發出這話的人越過她、來到軍團長的身邊,「……啊啊。」
 望向那兩人並排而行的背影,なな總算想起來了。
 「…花柳さん、」那是僅是離去、便讓天堂真矢臉上失去笑意的,敵軍將領。
 想起西方戰線告知、有發現那人出沒的蹤跡,以及為了避免防線被推進、動身前往最前線的軍團長,這還是第一次,なな希望那兩人能別在戰場上相遇。

 * * * * *

 沾了泥濘的擔架方抬上馬車,就有幾位身穿白袍的醫護兵上前、先替傷患收拾乾淨,一名女性蹙著眉頭地觀望了一會兒、才把遮擋用的白布放下:「傷勢怎麼這麼重?」接過醫療兵給予的簡易報告,女性推了下快從鼻梁上滑落的眼鏡,看向一旁的西條クロディーヌ。
 「嘛,發生了一些事。」西條クロディーヌ雙手環胸、靠坐在後方的矮櫃上:「我只是負責把人送到,其他的就不是我該考慮的了。」
 聞言,女性撫著額頭歎息:「唉…雖然說是把人送到就好,但這樣子來看,能不能活著送回城都是個問題呢。」手中又翻了一頁:「除了西條さん妳製造的傷口外、還有多處舊傷…嗯?高燒…?你們居然讓她淋雨?一位重傷患者?雖然說是俘虜,但照顧的也太草率了吧。」
 穿著一身隊長級盔甲的女性難以置信的抬頭,得到西條一張漂亮的側臉:「沒辦法,這人蠢的把自己國內的獵人都得罪了,願意照顧她的只剩綁來的太陽軍醫護官。」邊說、邊嫌棄的擺手:「又不可能讓我的部下去抬、他們不趁機弄死她才怪,要知道後面的幾段路很多都是我在背呢。」
 「哈……好吧,我知道了,謝謝。」聽了這話,女性略感頭疼的放下文件,想來也不知道該回什麼。

 見對方沒再追問,西條趁機觀察了一下四周。
 作為兩國之間天然的屏障,太陽國西北多為荒地,富山城離山較遠、往日只有鄰近的村鎮平民會上山狩獵,但山的另一側為平原、離主城又近,自從軍師訂下計畫後,黑獅子國便開始在各處準備。
 當前兩人所在位置已在黑獅子國領土內,準確說、是已來到山的另一邊,在軍隊幾年來的『開荒』下,馬車已能順利來到山腰:「真要說、值得嗎?」
 看著據點內的簡易設施、整修處,以及一輛輛預備用來乘載『俘虜們』的囚車,西條不解的皺眉,問:「讓太陽國的獵人帶路這事倒是還好,但我不明白、為什麼不一開始就直接在北部執行,偏偏還要先在南方試點…俘虜也是,沒必要把平民也一起帶回國內吧?」
 身為貴族,縱使沒有經手、西條クロディーヌ也能大致從國家的『準備』上猜出近幾年到底燒了多少軍費在上面:「更何況看大場這模樣,根本起不了多少風浪,我們好不容易把軍馬運到對面,為什麼不讓我直接和香子配合,夾擊石動的部隊?」
 「南方是誘餌不假,但如果我的計畫真被看穿、也能改以捕捉愛城華恋為優先,而俘虜平民雖然會花費不少功夫,但失了補給點的太陽軍在行動上會更感到困擾…在戰爭期間、殺人也許能讓對方害怕一時,但也容易引來仇恨的反撲,反倒是俘虜,在知道親友人在黑獅子國時,不管做什麼事都會畏手畏腳。」
 面對疑問、女性從容不迫地回覆:「至於為什麼不讓妳趁機出手…是因為沒有十足的把握。」
 「這樣都還沒有把握?」對於女性的話,西條訝異的挑眉。
 「當然,要知道對方可是天堂真矢,我們不能大意。」一提起天堂真矢、女性將領的表情嚴峻了些,她一手端著下顎、細起眼的低喃:「妳和大場なな戰鬥的風格有差,如果是有經驗的人、不難看出黑獅子國的『スター』已經來到北方,神楽さん在南方拖延愛城華恋的隊伍,前線是花柳さん,很容易就能推論出是妳領軍。」
 邊說著,邊攤開手繪的簡易地圖,女性指著太陽國境內的西北區塊:「這段期間大場なな耗損了我們不少人手,馬匹的運送困難、西條さん妳能帶領的人數只有一個大隊,其中只能保證兩個中隊配給馬匹。」
 指尖來到被標註起的富山城:「根據情報,大場なな為了準備前往前線,私底下已將軍力集中在富山城,雖然不可能全數出兵,但一個大隊的人手還是能出動的。」
 西條皺眉:「那不是人數相當嗎?富山的騎士不是對敵經驗少?我記得北方大多都是由大場領軍。」若是其他騎士,西條自負縱使是單騎對上也沒有問題。
 「重點是這裡。」女性搖頭,她指向兩軍交接處:「如果真井霧子對戰場的局勢變動夠靈敏,我擔心她會與天堂一起將妳夾擊在北部,雖然富山城的糧食也許不夠支撐長時間的交戰,可北部荒涼、太陽國的城鎮很難搶到多餘的糧食,我軍能帶上的軍糧只會更少。」
 而他們也沒有那種時間與精力去搶糧:「一旦妳腹背受敵,要逃上山容易,可接下來只怕前線有變。」說著、食指點在兩國交會處:「花柳さん的重甲兵是針對天堂真矢的『廣域能力』,優點是可以避免在交戰時馬匹受到影響而落了下乘、且守備能力極佳,缺點是移動速度慢。」
 她看向西條:「當妳與太陽軍正式交戰,花柳さん若是選擇與妳匯合、她的隊伍能不能趕上是一回事,但能保證一定會遭到南方愛城的追擊。如是向前前進,那麼在妳的隊伍潰敗後,天堂真矢便能斷尾,將她困守在太陽國腹地。如是南下、先把愛城解決,那麼愛城只要後退、先放棄南方的領地,當北部戰事告一段落,不管花柳さん攻陷再多城市,最終也只能放棄的全數退出。」否則,將會受到嚴重的打擊。
 「…那這不是輸定了嗎?」聽了這麼多、饒是西條也覺得腦疼,她不解的望著那人,問:「那接下來怎麼辦?妳繞了這麼多圈不該就只是為了抓住大場吧?純那。」
 「那是當然的,雖然解決大場なな很重要,可主要還是希望藉此機會、…」語帶保留的純那揚起笑容:「西條さん,大場なな就由我來帶回城,時間不多、接下來還有任務要麻煩您。」
 見自家軍師臉上還帶著自信,西條挑眉笑問:「讓我回前線支援香子?」
 「不。」
 黑獅子國的軍師純那輕笑著,並將準備好的文件交給西條:「佈了這麼久的局,好不容易把人馬都運到對面,怎麼可能在綁架一位騎士後就結束呢。」
 西條クロディーヌ草草瞥了下內容、沉吟了半晌,嘆息:「大場なな當初那麼狼狽,看來不是沒有原因。」她好沒好氣的笑:「這是妳和天堂的對弈,這次就聽妳的,但記得妳欠我一個人情。」
 「是呢,我會記下的。」
 「那我就抱著期待了。」語畢,西條クロディーヌ也沒再多待。
 見著騎士轉身離去,軍師默默反過身、看向那不斷發出痛苦呻吟的馬車,呼出口氣。
 「太陽國的雙劍取了其一,之後只會更難纏吧。」收起紀錄用的筆記,軍師純那抿唇,用拇指揉著太陽穴:「可惜,如果大場沒有發現鴞、說不定就能連同真井一起一網打盡…不、真井霧子的判斷不比我差,稍有差錯可能導致整盤皆輸。」
 見那一盆盆端出的血水,純那心中的擔憂越發強烈:「雖然スター騎士的癒合力都很強,但保險起見、還是多待幾天吧。」
 說著、邊往山頭望去:「離戰場近一點,也好及時調整佈局。」
 戰事可還沒告一段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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