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濃烈的帶著暗示的氣息毫無遮掩的覆向全方後,城內的狀況似乎瞬間穩定下來。除了一開始城鎮四周有些混亂、不時有著幾隻落單的妖獸闖入人類區域範圍被射殺外,謊林的方向可說是平靜到一種詭異的地步。
教會人員被回收,散佈在城牆上與出入口,不再是於街上巡邏。
人們也因此而不再緊張起來,出門的人數也慢慢增加,道路上又恢復到原先的熱鬧。可,學院方面卻還是依舊將作業發放給學生們,希望能讓學生們自主複習。
「…嗯,沒事的。」葳瑪檢查過後,交給和香與木乃香兩人,「看來一開始的主謀只是想利用學生們製造混亂,似乎已經被教會的人給緝拿了。」說著,牠順手一翻,又是多出一本同樣的作業集,「只是…怎麼多一本?」
「會不會是多發了?」和香翻一翻作業集,小臉苦苦的笑了一下,「唔…不看著課本查不行啊…」
木乃香想了想,轉頭看向攤在椅子上裝死的明日菜,歪著頭道,「明日菜不是和我們同一班嗎?」
「………」天狗死亡中。
「啊…」和香低呼,不好意思的吐舌,「我都快忘記了…明日菜?」對於和香的叫喚不予理會,也許是沒聽見。
「……明日菜?」和香疑惑的望著那拿著抱枕掩住臉的天狗,眉頭輕輕的皺起,「醒著就別裝睡了,妳的作業。」她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帶點警告的說著。
「……那不是我的。」抱枕下的人扭了扭,才低聲道著。
「嗯?」和香挑眉,被提起的聲音吊著牠似的,讓那位天狗有些不安的移動了下屁股,「…真的…不是我的…」越來越心虛的聲音繼續道著,讓和香的不高興增加許多。
「…不是妳的?」
「…嗯。」
「……妳做了什麼?」
「……」沉默中。
明日菜感覺空氣似乎開始凝結,牠的背部冒著冷汗。
「當初妳不是說想和我一起上學的嗎?」和香的小臉皺了起來,有些哀怨的道著,「妳不喜歡…和我一起聽課了?」。這下明日菜可不能繼續裝死了。
牠迅速的蹦起,右手高舉著發誓,「絕對沒有那回事!」
「那又是為什麼?」和香眼角帶淚的問。
明日菜苦哈哈的把手縮回去,有點扭捏的道:「我…不會嘛…所以就…就…用了點小妖術…」末了還補上一句,「呃,我有陪妳去上課嘛!只是不在教室裡而已…」
「…………」和香幽幽的注視著牠,看的牠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就聽和香一聲低嘆。「我寫!我寫!」明日菜如火燒屁股似的竄到葳瑪旁邊,快速的把作業集搶了過來,只不過一翻開、那張臉就是如陷入絕望的窘境般,令人發笑。
「…真的不是我的嘛…」牠將臉埋在書中,低泣。
只會在出作業與改考卷的時候,才會發作的妖法,怎麼可能會讓校方寄給牠作業…要知道那可是花了牠不少的代價才從楓那裡要來的,只要一出現以上兩場景,對方就會下意識的略過牠的,所以討厭填鴨式教育的明日菜才能安然的活到現在。
「到底是誰的嘛…」牠哀號。
葳瑪好奇的望向自家小主人,才皺著眉的開口,「會不會…是夕映大人的?」「呃?」從書本中探出頭來的明日菜一愣,開心的跳起來,「對!是夕映!」
「可是夕映不在啊?」木乃香歪著頭的問。「不是聽說只有在城內的學生才會被感應到嗎?」
「會不會已經回來了?」和香也好奇的道。
「唔…」明日菜無辜的向和香眨眨眼,「這個…」牠指指桌上的作業。
和香輕嘆,「…放下吧。」
「嘿嘿。」明日菜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頭,才小聲的道,「我也有在學嘛…就是吸收的慢了點。」誰讓牠不能乖乖的待在原地。
木乃香默默的寫下答案,一手順便翻找著書本上的提示,既然夕映回來了…那代表著剎那已經沒事了?
一回想起當時那帶著不同氣息的妖,就令她發寒。
被那雙妖瞳凝視著的她,有種被定住的感覺,四周的時間減緩、血液逐漸停止流動,而耳邊的聲響卻是無數倍的放大。
腦中一片空白。
在那位『剎那』的眼中,木乃香只看到陌生與厭惡。
她可以肯定那不是剎那,就像是填充物被替換似的,那只有『外殼』是一樣的。
而且…
「……」左手輕輕放在褲子左側的口袋上,那裡放置著的、是那塊疑似是軟骨的白色膠質狀物體。木乃香不太敢肯定,當時是否是真實的。
在被剎那盯上的那瞬間,它似乎也在隱隱發燙?
「楓?」明日菜的高呼引起木乃香的注意,她抬起頭看,就見一位有著綠髮的女子正瞇著雙眼的站在階梯上,面色平靜的望著她們。「嘿!妳們回來了也不說一聲。」明日菜開心的展露出笑容,迎上那位女子,「夕映呢?怎麼沒見到她?」明日菜好奇的看向四周,可就是沒見著那矮小的身影。
「在房裡休息…這段日子對她來說有些超出負荷了。」清澈的嗓聲中帶著無奈,一身乾淨俐落的淡茶顯然在林中更易隱藏,「近衛…對吧?」楓帶著笑意的望向木乃香,「有個笨蛋要在下帶話給妳,因為牠現在不太能隨意移動。」
「…話?」
「『對不起,因為我的天真,讓妳面臨危險了』這樣。」楓臉上依舊是笑瞇瞇的,可木乃香細看,才發現那弧度完全沒有變過,那感覺就像是鐵面的面具一樣。
抿起唇,木乃香點點頭,「我知道了。」擺在大腿兩側的手緊握,她笑著向楓道謝。
楓深深的望了木乃香一眼,才有禮的向和香的方向點點頭,轉身離去,好似牠只是為了替剎那傳達這一句才出現。
「木乃香。」「嗯?」回過神,木乃香轉頭看去,和香掛著那溫和的微笑低聲道,「沒事了,不是嗎?」
「……嗯。」見木乃香作似放鬆的笑著,和香眼中閃著無奈,她招招手、讓明日菜跟在她身邊,一邊動手解著題目、邊講解著。
木乃香眨眨眼,心底的擔憂少去幾分,她知道和香不會把事情擺在明面上說出,所以在感謝的同時,卻也留著不安。
那感覺就像是她無法融入牠們般,兩者間永遠隔著一條界。
那有這麼容易放下的…
木乃香手上寫著作業,腦袋卻又因四周的安靜而開始胡思亂想。身為近衛家的唯一純種血脈,她根本無法做出偏於私心的決定。
就連近衛恆,也無法完全的捨棄近衛一族,更是在上一代近衛末去後接下傳承近衛的責任,就算是再有私心,於一脈的延續之前、她與他根本無法選擇。
沒有選擇,除非願意成為千古罪人。
就算如近衛恆,他是那麼的愛著那位三目火烏,在家族與愛情間還是無法立刻做出抉擇,更別說他還曾動過只要隨意留下一絲血脈、然後就能與那妖遠走他鄉的念頭。
『只要有後,就完成使命了。』
這是各大世家中,多數本宗男女的想法。
他們的作用就是留下繼承人,並在繼承人有資格接替下去前盡可能的別死亡,萬一繼承人失格,還需要後備的。
闔上書本,木乃香對著和香歉意的笑笑,「我先去休息一下。」然後在對方擔憂的眼神下回房。
明日菜皺皺眉,葳瑪早就默默的退了開,廳中只剩下和香與明日菜兩人。「現在的情況是?」明日菜問。
和香搖頭,「剎那那裡我並不清楚,而木乃香…」她輕嘆,「明日菜,妳說…我們這樣做對嗎?明明時間已經不夠了,卻還要…」
雖沒有與剎那認識的久,可木乃香的性格與成熟都讓和香與夕映隱隱讚嘆,她們兩人早就將木乃香給當作朋友,站在朋友的立場,和香實在是不希望木乃香參予進來。
畢竟…種族與性別,並不是這麼容易就能跨越的。
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要讓木乃香拋下疑慮去接近剎那,接受剎那──太困難,困難到和香想直接讓牠們放棄。
可如此,剎那該怎麼辦?
就這麼陷入永久的沉睡,就這麼連一次機會都沒給予的死去?
見著自己慢慢的被吞蝕,慢慢的被勾起殺慾,然後在對旁人動手前、由最親暱的夥伴們親手解決?
是的,和香是人類。所以對於木乃香的感受比較在乎,但在明日菜等人的眼裡,剎那又豈不是如此?
更別說和香也與剎那有過多年的交情,並不是才認識幾年的木乃香的友誼可以輕易斷去的。手心手背都是肉,這深深的讓和香與夕映困擾著。
明日菜疑惑的歪著腦袋,「為什麼這麼說?」牠顯然不太能明白,「就因為快沒時間了,才要讓剎那試試啊?」
「…剎那牠…」和香把話給嚥下,淡淡的搖頭。
如今的剎那已不能參予過多的任務了。行動的緩慢加上不流暢的攻擊、耗時的凝聚妖氣──就算這一次真的是最後,牠能不能撐過…不,能不能支撐到那一刻都是個問題。
十字語中也只有她與夕映兩組、加上剎那是只參予過一次的『受詛咒』的妖,上一次的恐懼感,直到如今還深深的烙印在心底,彷彿隨時都會一湧而上般,讓和香不時的懼怕著。
一次比一次還要強的暴發,一代又一代的累積。
木乃香身上的能量可以說是凝聚了前幾代『那一刻』的菁華,如此等級已經不是常人能參予的。
和香將頭輕輕靠在明日菜肩上,閉目。
她們,終究只能在被稱為命運的戲中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