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下的視線是冰冷的,沒有人去阻止…應該說也沒有必要,守護者的人們只重視眼前這男子是否能得到羽體內的黑暗能量,對於這位已經被石化、毫無生機的曾經的同伴,沒有人去替它維護那身冰涼的石體。
長老擺擺手,圍繞在法陣內外的守護者們詠唱著木乃香聽不懂得語言,多重的、彷彿是無限循環的,同樣的唱詞不斷的被覆誦,地面上的黑色陣線透出代表著邪惡的紫色光輝,將席恩和羽一同包圍了起來。
「這是…」「轉換儀式。」火烏淡淡的道著,「就跟潔將體內的力量轉移到羽體內一樣,只是他們的手法粗糙很多。」
木乃香細起眼,她發現有股令人排斥的能量從石像中被提取出,很不穩定、但確實的被牢牢的給掌握──『它』通過碰觸著石像的席恩的手的脈線、湧入席恩的體內。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席恩先是乾笑了幾聲後,突然渾身不對勁的狂笑了起來,他的皮膚底下有著無數的負面能量在流竄著,這讓他看起來就像是被蟲鑽入皮表下的樣子,有著無數條黑色的一指寬物體在蠕動著。
「別轉移,看下去。」
火烏的命令讓木乃香無法別開臉,她的身子被固定住,雙眼被撐開,望著那位男子從狂笑後轉為悲鳴,哀號聲刺耳、他的體內竄出了許多不屬於他的聲音,或低語、或竊笑、或大喊、或求饒,不同的聲音通過席恩的身體傳了出來、一波又一波的聲波掃向四周,最內圍的守護者紛紛承受不住的倒地,他們死命的捂著耳部瘋狂的打滾,嘴中所喊的似乎是與席恩體內的音一致──「退後!」其實也不用長老的吩咐、那些惜命早就先一步退開,沒有人願意靠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死!去死!都去死!啊啊…死了、死了就能夠…啊啊啊…」不知是感嘆還是呻吟的,從席恩的嘴中竄出的話語讓人無法摸清,亂竄的黑色能量平息,席恩有孔的地方都開始竄出黑煙,耳部、眼部、口部,甚至是鼻孔都流出了黑色的血液,但那張扭曲變形的臉上、卻是一張寒心的笑容,嘴角裂至耳邊、頭輕輕的歪向一邊,整間室內只有那被第一波掃到的人們的痛苦聲。
「成、成功了?」疑惑的語氣和嚥下的緊張,不安瀰漫在空氣中,人們都習慣去用雙眼去看那容易被混淆的表象。
木乃香感覺到似乎有著更猛烈的即將爆發…但火烏的意志讓自己無法別開,木乃香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必須看下去。
這沒有意義。
知道結局了,又能代表什麼?
「人類,無法承受黑暗…」所以承受不住的力量,只會讓肉體異化──他將不再是被稱為『人類』的物種,也非『妖』,肉體因能量中的腐氣開始潰爛、首先落下的就是眶中的珠,眼珠滾落至旁邊,那頭紅髮也一一落了下來,膚色成紫、過熱導致大小不一的水泡冒出,不必要的水分遭到排除、清澈的水流了出來,就如同幫『水妖』成形似的,『它』也將席恩給『去蕪存菁』了。
「但,是有例外的。」
守護者開始逃跑,但快也快不過那觸鬚般的觸手,它將他們給拖了回來、納入了席恩的體內,只是一聲被斷去的哀鳴、一具人體就只剩那乾淨的水被排出,其餘的全都『濃縮』到『席恩』的『身上』了。
「…哥,哥哥…」米多的小腦袋不知何時起已在那半開的大門後出現,他哭喊著向席恩的地方跑去、沒有人阻止他,有一個免費又愚蠢的墊背的、誰會去阻止?
木乃香看著米多跑向『席恩』,並且被無數的觸手給團團包住,托向席恩的方向──更多的分了出來向那些能力比較高強的長老們伸去、沒有人注意到,席恩的身體崩毀了,而那股狂爆的能量則是竄入了米多的身體裡──就算有人看到、也無法開口了。
「那男孩,碰觸過那湖中的石碑。」小遺身為妖、黑暗的能量當然是先向身為妖的黑蜘蛛小遺那去,能量藉由米多的身體做為橋樑輸入小遺的妖軀、也殘下了『路徑』。
「只是,那靈魂估計也被破壞殆盡了。應該只剩少許的意志吧?擁有過『黑暗』卻沒被『吞噬』,又是身為人類──他身為一位人類,卻比那些『被詛咒的被詛咒者們』強上幾分,雖然算是討巧、但也至少經歷過了『擁有黑暗』、『被黑暗佔領』、『殘下意志』這三個階段而『依舊存活』…他是我見過的第一位、得到『黑暗』的生命。」
昏暗的室內已經一空、一攤又一攤的水漬以及開始發臭的席恩的屍體,還有還保持著原先的姿態、在席恩屍體旁哭泣的米多,潔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裡,牠望著一片殘骸,被石化後、牠已經沒有那無限的『再生』機會,牠已經不是流動的水,而…
「羽…」也無法再回到原先的姿態了。
被黑暗能量和創生之時的能量石化、就算是顛峰時期的潔,也沒有辦法將其解決…更何況牠的主人還死了?
牽扯著靈魂的另一條線、也被截斷,牠體內有著無時無刻想和牠搶取身體的『被牠給吸收的未完成的水妖』,只有生存意志的乾淨靈魂對重傷的牠來說是無比的危險。
石化後、無法流動的水代表著牠也缺少了與外界能量的途徑,簡單來說、就是如果用完了體內的,那就等死吧。
『潔』這個存在體如果缺少了能量,注定無法搶過『未完成的水妖』這個靈魂,被其當成養分吞噬、是早晚的事。
撇了一眼嚎啕大哭的米多,潔伸出手、將那被守護者們棄置在一邊、原為湖中容納能量的石碑用雙手固定──刺鼻的味道與那濃煙同起,石碑緩緩融化、慢慢變小…直到被濃縮成兩個巴掌大後、潔的右手輕輕在上面一抹──「…鐵面…」木乃香愣愣的看著那鐵色面具,淡淡的道。
鐵面將羽帶走了。
沒有人知道牠去哪。
米多被後來的教會成員發現,帶走了。
吃好的,穿好的,生兒育女、直到老死。那湖池水的地方再次化為森林、將守護者的基地給包圍了起來,被人發現、被人挖掘,建城、繁華、落幕,一代又一代的傳承者將原先化為廢墟的土地打理好後,一片繁榮籠罩了那不堪的回憶,有些術者將從守護者遺跡中挖掘出來的文獻統整後,研發出了各式各樣的術法,他們成為了王者們的座上賓,並且得到了相映的職位與權利。
故事播放的速度慢了下來,一位男子引起了木乃香的注意。
他年輕英俊,有著淡茶色的短髮、短髮後方則是有著一撮頭髮被綁起,他穿著術者的衣袍、上面卻繡有高貴的紋章,走路時挺著胸膛、溫和有禮的笑容都讓木乃香深深輕嘆…多麼像近衛恆,她的祖先。
他的名字、木乃香略為猜想就得知了,麻帆良。
俊美的外貌、年輕有為、風度翩翩的英姿和高超的本事,被同樣年輕的國君納為寵臣後、就再也沒有不被他人上門提親的日子,沒有誰會放過這樣的一位男子。
伴隨著國君時、他總是一臉溫和的微笑著,麻帆良的柔美與國君的剛陽正好是相反的兩種存在,同樣十分養眼,表面上是一副忠臣的樣貌、私底下卻常常背著國君下達一些殘忍的命令,讓人無法將其與麻帆良本人聯想起來──當然、也不會料想到,如此的寵臣、忠臣會在最後背叛國君了。
故事大約都猜測的差不多了,又為何要看呢?
事實證明,任何事、都不會沒有意義…
「我主,找在下有何要事?」那日,麻帆良被國君招喚至寢居,意外的發現國君寢居內頭多出了一位無比美貌的女孩,水靈靈的雙眸中透著智慧的光,麻帆良很清楚、國君雖然有過很多女人,但從沒一位是認真的,可這…
他細起眼,仔細的瞧了瞧,發現女孩的體內有著少許的『魔力』,『魔力』是術者們一代一代從文獻古蹟、以及光暗兩種能量中找取共通點,並沒有完全推廣出去的『人類的能量』,有點類似於將空氣中的稀薄能量吸入體內供給『魔力核』運轉,然後增強體魄與術法的攻擊力的一種能量體…
「主上…莫非是…?」「沒錯!成功了!」國君開心的哈哈大笑,雖然術者們也將這項研究公諸於市,希望能夠增強國力,可平民光是維持生活家計已是不容易、哪有功夫與時間去實驗那所謂的『魔力』?
沒有相關知識基礎的平民如今、出現了一位能夠擁有『魔力』的女孩,這怎讓國君不開心?他得知消息的當下就立刻帶來給麻帆良炫耀了。
「恭喜主上。」麻帆良笑的很開心,他微微欠身、溫和有禮的向那位更是笑的開懷的國君道賀。
「麻帆良,我決定將她納為妻子了!這可以讓人們了解擁有『魔力』的人的高貴、強大!相信誕下的孩子也會擁有魔力…很好,這很好!我需要強大的繼承者來繼承我的位置…麻帆良,婚禮的事就麻煩你了!」
木乃香發覺麻帆良身體輕微的一震,他語氣卻沒有任何詭異之處,「是的、主上。」可就算是禮畢,他也沒有將臉抬起。
木乃香發現了,自從見過那位女孩後,自從國君下定決心要穩下來誕下繼承者後,有時麻帆良那俊美的面孔總是有種陰柔的感覺,低沉的氣壓也讓那些幕後執行不可見人的任務的部下隱隱恐懼,只是面對國君、以及其他大臣時,他還是一臉溫和的表情。
直到兩人將近中年時,那女子才孕有一子。
國君誕下長子的那晚,一位異客拜訪了兩者的寢居。
「…妳的意思是,這孩子會帶給我們…災難?」國君面色鐵青,任由誰、被說那備受期待的孩子其實是災難的源頭之類的,不動怒才反常。
來者是位木乃香沒有遇過的女子,她全身被黑袍給罩住、口音不似正常的人類帶點卷舌黏音,「創生之時…聽過吧?那個『必須成為中心點的存在』就是你們口中所說的孩子…哼哼,無論如何、就算殺死了也是會轉移到其他人身上的,你們好好想想吧。」
也不等兩人的反應就離去了。
麻帆良當然聽過創生之時,那是在『守護者』基地遺骸中找到的最珍貴的情報,關攸著大部分生命的存活與否。
那女子給他們三個選擇,一是將孩子交給她、要不就是選擇養至成年後毀滅、或是一刀除去──將痛苦在還未加深前截斷。
如果是麻帆良,他就會選擇第一種、畢竟如果對方所說是真,那麼對方會提出這個要求、表示他們有著一定的能力能夠延緩…或是解決這個災難,就算那災難是主上的子嗣──可國君不是、那可是他的孩子,有著他的血肉…又怎可能輕易做出判斷。
他第一次露出脆弱的心,沮喪的駝起背,將臉埋入兩掌間。
「主上…」麻帆良皺著眉頭、他抿抿唇,用袍子將兩人給遮了起來,他給予了對方、那位自信十足,是為百年難得一遇的雄主的存在,一個微不足道的、擁抱,以及輕嘆。
「再想想吧…也許,能找到方法的。」他違背了自己心中的話,開口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