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是一米蟲。

那就像是種暖流，經由全部的血管直通各處，內頭中的力量將一些雜質給沖刷開，絲絲參入，一點一滴的改造著全身。

如果說暗的能量是將妖族的生機給奪取，藉此趁著靈智因與其拼搏而逐漸失守時，奪取身軀的力量。那麼光的能量就是不管對方是否承受的了、就是一個勁的努力塞入的力量──一個過分奪取，一個過分給予。

契約，就是用一條線、將兩者給牽連起…多餘的光可以拯救黑暗，剩餘的黑暗可以消融光明…至少，最初的契約，本是如此。

羽接受了來自潔的力量，為了讓主方的體魄能夠支撐從從方那得來的『暗』，光與暗擦撞後產生的中性能量將主方的肉體給改造至極限。

失去光華的皮膚重新得回青春，細紋黑斑都不見蹤跡，羽只感覺到渾身就像是被重擊過後的疼痛，骨頭與骨頭間的磨合和表皮層下組織的再構築，要不是潔的手一直在替她安撫著過於刺痛的部份，羽可能早就承受不了的悲鳴出聲。

人類魔力來源的能量核緩緩運轉，催動著隱藏在血肉中的能量──比往日更容易調動、更易派遣…這就是契約。

她能感覺到潔對她的疼惜，愛護，還有依戀…「…潔…」羽的神色複雜，她伸出不再蒼老的手，輕碰著對方的臉頰。

她們，本該只是互相利用而已。

潔覆蓋上對方的，牠淡淡的笑著，「既然已經走向滅亡…就再墮落下去吧。」牠知道，她了解牠的意思。

被『守護者』竄改過的契約中，只有對從方不利的成分。無論從方做出什麼事、都會被主方所得知──牠們無法背叛，就算是只有想法。

相反的，主方卻可以隱瞞一切。

用從方的力量訂立契約與改造主方體魄，抽取從方的力量平衡主方的能量，命令從方上前抵擋──守護者將從方當作一種『乖巧且聽命』的道具在使用著。

他們沒想過，要是能夠如此方便、最初創立『契約』的存在早就做了，何必讓雙方平等？

他們更沒想過，為何被詛咒者雖然在早期捕獲了一位又一位的光源體來緩和體內的力量，卻沒有得到拯救？

「『它們』，在乎的只有平等。」不平等的濫用，只會增加被『它們』發現的機率…「羽，回不去了。」牠只想告訴她，無法挽回了。

守護者從一開始，從創新出這種契約起，就已經走向滅亡。

打從他們將妖族作為武器使用，並不給對方有任何掙扎、或是選擇的權利的時候，就已經不可能有所挽回了。

上次的失敗，也是理所當然的。

原本水妖就對以如此的型態能夠『開啟』創生之時感到不解──雖然光源體足夠了，但由於人數過多、思想精神無論哪方都過於繁雜，就算『盒子』已經逼近撐破的界線，『光』也是不會讓其作為世界的一點來用──要讓這些不純的能量充斥在空間內，想也知道光是不可能的。

那只是給『它』一個毀滅『這些反叛者』的途徑罷了。

潔只想告訴她，別再做無謂的掙扎了──雖然牠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人類就是種會自己走向滅亡的族群。

「跟在下，一起離開吧？」潔的雙瞳靜靜的注視著她的，牠在那其中看不見任何動搖，羽、人類，就算被拋棄、被放逐，依舊是會留念著該族群…她明明知道她目前只是在掙扎，但卻還是不肯放棄。

「………」

所以，水妖深深的閉上眼睛。

光，永遠是這麼的令暗火大…明知不可能成功、卻去追求著那幻想而出的希望。明知那些人是怎樣的對待過自己，在了解對方未來的處境後，卻還是會返回去伸出援手──擁有著光的弱小存在，正因為好不容易獲得力量、才會去四處散撥著本就所剩不多的善良…

而妖，本該是高傲的存在被狠狠的踐踏後，才會因自暴自棄而肆虐──雖能量是從誕生前就存在，可妖就是妖，人就是人…最初的本性並不會因此而改變。

她想做什麼，根本瞞不了智慧的本源的牠。

再次擁有力量的她，取回了她本該就持有的天平…雖然已經無用處了。

有了潔的存在，羽再也不會被過多的光明給撐爆軀體…或是逼瘋。這是守護者中人人忌妒的事──水妖成為契約獸，這是多麼奢侈的一件事。

沒錯，如今、距離失敗的那日已有三年…羽的外貌不曾改變，她的力量因平穩而使『那一刻』的到來又緩了下來，才短短的三年，從方的被詛咒者們、就被多數人稱為『契約獸』。

就好比那些被人族術者們操弄的式神那般──族中那些本該是高傲的、嬌貴的、強大的存在，如今卻被低賤又愚蠢的人族給踩在腳下，就為了換取減緩被吞噬的時間…那些人族因為妖族的無償供應而開始膨脹起那些不必要的自信心。

沒有人認為，妖族會反抗──因為他們認為自己已有駕馭妖族的方法。

「快了呢…」羽捂著胸口，有了一次的經驗，她對於『那一刻』啟動前的能量敏感了許多，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味道，光的能量在緩緩的向她的方向聚集──當這些光的元素充斥在羽的身體中，並因身體無法塞入更多的時候，就會因飽和而瞬間爆開──那就是創生之時。

三年的時間，足夠守護者與教會重新佈置出新的六星陣圖了。

他們顯然也找到了平衡的要點，確確實實的將光源體與暗源體各分出三份為引，作出三次能量沖擊的準備──每當一光一暗結束後，成功後的中和能量將會爆裂開來、擴散至四週吸引著蠢蠢欲動的妖物。

因為他們頂多只能承受三波的攻擊。

明明當初早在遠方見識過那一刻的可怕，這兩大組織卻還是不願放棄的執行著『完成那一刻』的任務，潔有時在想，會不會正因為人族總是抱持著這份追求夢想的心，才會比妖族更容易凝聚起那分散的力量，藉此來建立城市、守護後代。

人族從最早開始的被豢養，一直到現在，其中的進步誰都看的出來──妖族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承認。

望著站在眾人之中的羽，潔只能在遠方望著。那人天生就是位會受到注目的存在，就算沒有牠的幫助，其實羽也能在最後爆發的那刻活的耀眼──牠只是想湊上前，去參予有著她的一切。

不能開口，不能動彈，不能感受，不能轉移…就像是被固定住般，木乃香就像是在看流水帳般快速的閱覽──這次的光柱的暴發特別奇怪，先是在上一角結束後不久就開啟不說，就連內容也是離奇的跳躍。

就彷彿那只是要給她灌輸些『關於它們』的知識──對於故事的主角，那有著光與暗的存在們，都成了龍套。

木乃香並不會因此而掉以輕心，因為她知道這對任何人來說，都非常的重要──看見最後一角的羽的暴發，然後是潔…的抵擋，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就是快要完成的時候──那隻奪得污水中石碑能量的黑蜘蛛，一口咬向了收攏著光體的羽，龐大的力量幾乎要撐爆了牠。

火烏與蟲族上前幫忙也無濟於事，牠們體內的暗屬性能量縱使強大，也無法抵擋那吞噬著羽體內那中和的力量──蜘蛛小遺蛻變過後的模樣很是嚇人，牠幾乎是一口便將羽給攔腰折斷──「不！─────」那是木乃香第一次看見水妖的失態。

悲鳴與妖力爆走，黑暗瀰漫了整片視野，木乃香只聽見火烏悲慟的嘶啞聲，「不要！───」

黑暗散去，僅存光華。

除了火烏、黑蜘蛛以及春春外，再無一人能站起，場上的所有都逐漸灰化。

站在本該是那污色湖面上的，是潔。

牠那白晢的肌膚失去光采，雙眼空洞無神。手上摟著成了石像的羽，黑色的淚水從眼眶中流出…牠的胸前被黑蜘蛛小遺的其中一爪貫穿，但卻毫無反應。

「禍遺…的能力是石化。」木乃香身後傳來一低啞的嗓聲，她回過頭、發現那是牠，有著三眼的火烏，曾與她的祖先近衛恆有著愛戀之情的夕凪。

夕凪看向場中的存在，輕嘆。「禍遺得到了世界本源的力量，但過於脆弱的軀體無法承受…導致力量的暴發，牠所散發出來的能量就算是我、春奈，或是潔…都無法抵擋。」

牠的雙瞳中除了淡然、並無其他色彩，「雖然潔打算犧牲自己，吸收那壺池水…也就是牠那未完成的同伴的軀體來補強自身的能力來抵擋，但還是無濟於事，羽早在一開始就死亡，我和春奈則是受了重傷…中和過後的能量對我倆來說都是種不小的傷害，而牠…」夕凪偏過頭，直視著木乃香，「潔最靠近禍遺，牠用力量將禍遺體內的中和之力給逼退，而其本體卻因為禍遺的力量將牠與她，羽的身體給石化。」

「……石化。」木乃香望著場中的潔，牠雖然看似是石雕，但的的確確還存著生命的波動，她不明白為何火烏會這麼說。

「水妖本是水…縱使被石化，也只是將水給停住，並沒有什麼改變，頂多只是要一直維持那模樣罷了──但牠的體內的黑暗卻爆走了。本來就是要自毀去達到讓兩者一同死去的想法的牠，吸收了只差『暗能量』就能完成生命的水妖之軀，犯了禁忌的牠注定要承受奪體之苦──可是卻被石化了。」

保持著那身樣子，被凍結的外殼、互相爭吵的兩個靈魂，以及死去的主人…沒有了光源體的牽制，沒有了心靈的寄託，沒有了能散發一切的外殼，就算水妖再強、也什麼都無法達成了。

「…這就是要讓我看的？」木乃香不解，她雖然有被『中立』與『平等平衡』的理念給嚇到，但卻非如夕映或月詠等人般的強烈──她有些懷疑，難道這是因為第三角位於中間，所以格外簡單？

火烏淡淡的搖頭，手將眼前的畫面抹去。

位於守護者基地，本該是在基地中待命的席恩瘋狂了，只因為她的死亡。「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就像隻瘋狂的野獸，不斷的用腦袋去撞擊著牆面，就算米多再三阻止也沒有辦法。

「他締結的從者受到羽身上的光源體吸引，所以讓他本身也受到強烈的影響…要知道，將近三成的光源體對一般低中等妖族而言是致命的誘惑。」火烏在一旁解釋。

充其量的，席恩也只是被引導而已，被從從方那傳來的感受，誤導成那是自己的本心──只有意志不堅定者，才會那麼容易受到吸引。

長老團的人將石化的羽給放上檯前，雖然光源體被抽走了，但內部還有著潔所給予的暗的能量，再次失去力量的守護者們再也沒有能力去調派妖族，受到妖族瘋狂追殺的組織上層，下達了這瘋狂的決定──他們打算把羽體內本該屬於妖族的暗的力量，灌輸給身為人族的成員。

而對妖族有著深深的殺意、甚至是恨不得將其全部毀滅的席恩，則成了最佳的實驗對象──木乃香看著瘋狂的席恩被送上檯，他迷戀的注視著被石化的羽，顫抖的手撫上那冰涼的面龐，然後親吻…木乃香別過頭，他的作法讓她不想再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