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是一米蟲。

「每一位領導型能力者都是殺人犯…」麻友對著鏡子輕喃。

快到了實戰演練，無論是能力者還是軍人、亦或是必須出城的學院學生，手上都必須先沾血──這是為了不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因為這點鮮豔的色彩而失去更多。

其中，能力者更是重要。

從早到晚的殺戮，中午的休息過後就是打掃訓練室，抹布與水桶中的水是同樣的顏色。結束後，再去食堂後面幫忙屠宰著那些生鮮食材，手起刀落、新能力者當前要學會的，就是如何去適應著這些腥臭的味道，以及生命於手中流失的感覺──當真正的上戰場後，也許她們除了要面對更強的異化獸外、還要向那些因守護能力者，或是努力衝鋒陷陣的夥伴們舉刀相向。

包括能力者，所有的生命自從出城後，所有的一切都是給予了那位站在後方的女性，也許必須要用生命去填補著隊友戰死後的空虛，也許必須要用肉身來去引誘著異化獸的攻擊，也許必須要擋在能力者前方、避免那重要的人材受傷──殺死自己人，比殺死敵方還要痛苦百倍。

「由紀當年…也是這樣？」

一次又一次的出戰，然後將那些被送上來的、已經沒有任何戰力可言，只會拖累行動的戰友們，擲起手中的刀刃？

然後，在下刀的那瞬間，看見對方那帶著感激的…臉龐？

麻友當然了解佐伯美香的意思，每一條生命在出城後就不再是屬於自己的，因為每一條生命該怎麼利用，都需要經過領導型能力者的推算──如果發現了一批聚集起來的異化獸，那麼、利用這生鮮的腥臭去將一隻隻吸引至定位點，甚至是活生生的讓那些有著智力的異化獸食用，都是正常的。

相較之下，誰都會願意死在將她們帶領勝利的輝煌的指令官手下。

麻友不禁想起透過玲奈的眼、看見的那位『柏木由紀』，空洞的表情與掛在嘴上的微笑，她手中的刀刃就是這麼樣的、刺向了當年訓練著自己的學姊…由紀是因為這樣才殺了米澤前輩的嗎？

是因為手刃了太多生命，所以已經麻木了嗎？

這種事…真的可以如此輕易的習慣、並適應嗎？

回到屠宰場，麻友的夥伴們連續三天下來，都瘦了不少，眼皮底下的黑眼圈可見，而手上的動作如機械般沒有任何想法和意識了。

疲憊的面龐和麻友方才透過鏡面看見的，一模一樣。

「啊、…在這裡啊。」

高城學姊從外面走了近來，在這滿是血腥味的地方，這位乾淨的學姊完全沒有一絲不自在，就像是看不見眼前的這些鮮紅般，她的笑容還是這麼的溫和，臉上沒有任何變化，眼底、也是。

已經習慣了嗎？

見到學姊出現，新能力者們都停下了手邊的動作。

「麻友，來一下。」跟訓練時完全兩樣…訓練歸訓練、平時如果也是那個樣子，那麼估計本人會先受不了吧？

高城亞樹向麻友招招手，將盒子遞給了走過來的她，「這是妳的，記得收好，別丟了。」

「……這是…」麻友打開蓋子，看見一把短刀。

她耳朵一陣蜂鳴，有些聽不清外面的聲音──「總會用到的，不是嗎？」麻友抬起頭，發現那溫和的笑容依舊，麻友感覺不出裡面的變化，她有些看不清眼前的這位看似是乾淨單純的學姊。

總會用到的，因為她是領導型能力者。

麻友只覺得手上的盒子很是沉重，那尖銳的鋒芒刺的她快要無法直視，嘴中明明什麼都沒有入口，卻嚐到了苦澀。

「謝謝…」可是，麻友終究還是只能吐出這句話。

「好好加油吧。」

亞樹關心的拍了拍麻友的肩膀，離去。

她絲毫不在乎腳下踩著的地面有著紅色的液體，隨著她的離去，腳印也跟著消失在門口處，不見蹤跡。

麻友緩緩的將盒中的短刀給擲起，冰涼的、透心，由紀也有著相同的一把吧？

那麼，她的短刀上，究竟沾了多少人的血液？

在她的命令下，又有多少人的笑容，於那森林深處中消去？

「…我們，繼續吧。」

對著那些被迫成長起來的戰友們，麻友強牽起一抹微笑，輕聲道。

「優子！」

「…沒事。」被才加的拳頭直擊左臂，優子眼中閃過一絲痛處，卻還是強打起精神的贏了上去。「去！」彩佳的鞭子纏上了倉持明日香的甩棍，明日香低哼一聲，她鬆開了握住偏後方的位置，在甩棍停頓在空中的短短一瞬間、向前踏了一步，她側過身躲過了回來的亞樹的下壓，右手反掌捉住了本是甩棍前端的位置，手腕一抖、讓彩佳的鞭子脫落，左手在稍稍側身的同時用手肘抵著彩佳的拉直的長鞭、手臂沿弧線甩動，受離心力影響而被甩出的前面兩節直接向彩佳的方向攻了過去──了解甩棍的威力的彩佳趕緊後退，才加補上了彩佳的位置、一個踢擊奔向明日香的膝蓋後方。

「喝！」隨著陽加的爆喝，才加雖然已經出手卸下了大半的力道，卻還是硬生生的退了幾步，「小心了！」優子趁彩佳分神的時候，快速的曲身移到了彩佳的側方，她右手收力後、就是隨著腳上使勁的力道與速度重重的擊上了彩佳的腰──即時用長鞭阻擋在要害前方，可還是被餘波掃到，彩佳眼前方閃過一陣黑、心底暗道不好後，陽加就是在後方補上了一擊，將她給打暈在地──

「…、！」亞樹的重踢狠狠的踹向了因才加的攻擊而不穩的明日香，明日香重心不穩的偏向了左方，她在發現有股勁風的時候已經來不及、縱使左腳及時的反應過來，狠狠的跺了下讓自己偏離原本該倒去的軌道、卻還是被擦過──「嘶…」她抽氣。優子反手將才加的手刀給化去，陽加的正拳也狠狠的擊在亞樹腳踝的位置，可明日香也因為手臂被劃了一道頗為嚴重的傷而退場。

「原來如此，甩棍啊。」甩棍也是棍類的一種。很考驗使用者的精準度與勁道，在攻擊的瞬間也不能遺忘腳下的步伐…滑步、轉步、叉步和疾步等等，對敵時最忌諱的就是待在原地不動，手腳基本上都要隨時保持在細微的動態中，除了可以縮短反應靈敏度，還可以縮短起動時間。

細微的變化與完美的掌控，雖然算是中、近距離，很考驗使用者的能力，但對付非防禦類異化獸卻是非常管用，只要輕輕一甩、就可以輕易的擊破阻擋在眼前的障礙物──「可是也有缺點，一旦手腳其中之一受了傷…」

攻擊力就會以極快的速度下降，沒有了靈敏的反應，這種棍器很難起到作用。

「可是追蹤移動物體的能力…應該是靠前的了吧？」萌乃細細的觀察著場中的對戰，她發現就算已經退場，倉持明日香的雙眼還是依舊的守著每一人的移動，將所有人的動作都收入眼底。

「各有好壞嘛。」愛佳坐在旁邊休息，讓她去看著那些小屁孩一臉壯烈的去殺那些雞雞鴨鴨，她還不如在這看後輩們打打鬧鬧，至少這裡的氣息、比較靠近當年的殘酷，也讓愛佳感覺體貼點。

「沒問題的。」知道這位小朋友其實是嘴硬心軟，美香好笑的拍拍愛佳的腦袋，「嘿、會弄亂的啦！」害臊的愛佳完全忘記了，她已經是黑石、根本就沒有會不會弄亂頭髮一說，「只要出城，她們就能從那些軍人身上，學習到了。」

美香望著因維持過久而有些慢下速度的高城亞樹被因才加的側踢而有些失重心的優子偷襲，她終於到極限的結束在陽加的手上，才加那方僅存她一人，而優子這也差不多了…陽加的拳頭已經開始紅腫並顫抖著，她曾有幾次因為來不及反應而用拳頭去抵擋亞樹的踢擊，現在幾乎是很難握緊，「陽加！」「是！」

「哼…」

雖然有時因為黑石夥伴是佐江而留守在學院，可是在外出組回歸後、才加還是會申請出城去打掃徘徊在城牆外的敵人，她的實力可沒有因出動次數偏少而落下。

分神應付兩位，才加的背後已經被汗水打溼，終於的、在擊退陽加後，敗在優子的底下。

「休息十分鐘，然後繼續。」

「是！」

單純只用身體力量去破敵的能力者們，都沒有動用能力。對她們而言、能力者的能力，基本上能不用就不用…這是從最早前就開始流傳下來的習慣，沒有誰會隨意動用…畢竟，如果在危急時，因為能量不足而錯失拯救隊友的機會…或是喪失生命，就真的不值得了。

「十分鐘到了，繼續！」

「是，請多多指教！」

不管是新生、還是老生，亦或是那些在大型演練場訓練的學院學生們，都在與幾天後的演習趕時間──「退！」亞樹被陽加甩到牆上，她翻身轉向另一邊，陽加的拳頭狠狠的打在牆面，可陽加不但看似沒有任何痛覺，就連有些碎裂的牆上已經沾上了紅色血跡都沒能影響到她的心。

在場的人，都沒有著裝。

要是換上了政府特製的武器，那麼、就不僅僅是劃傷，骨折了…

而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