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麻友所願的,由紀在她被睡意捉去前回到了她的體內。
不知道是補償,還是純粹的良心不安,由紀在見到麻友昏昏欲睡時,拋下了那些惱人事,替她蓋好棉被、並讓自家能力者調整成了右側臥的睡姿,坐在床邊、細細的整著麻友的髮,看著那甜甜的弧度,由紀不由得停下梳理的手。
「…睡吧。」她輕柔的力道將麻友推入睡夢間,自己也在那人閉上眼的那刻回到她的體內。
被渡邊麻友『重新喚出』後,能力者與黑石間的聯繫更為牢固,再加上敦子的藥劑…『病毒』,渡邊麻友基本上已經達到了『盒子』的要求了。
只差孕育出屬於『渡邊麻友』這意識體的黑石…那乘載著這人一切的記憶,回憶,過往,以及成績──可由紀並不了解,麻友到底能不能成功孕育出黑石。
注射藥劑的實驗品,幾乎都是長年用藥物堆積出來的怪物,牠們的身體本身的負面能量…也就是病毒,都已經超出一般人所能承受的負荷,這樣的存在單靠藥物並存活便已是不易,要『健康』的活著並如玲奈那般成就出黑石…由紀與玲奈是屬於不同的個體,可卻也多少了解,那其中的困難程度。
因為玲奈『並不完全』,她不似由紀這般從『出生』起便一直朝著『完美』邁進,『不完美』的都已經在實驗的過程中死去。
玲奈那般的存在與由紀不同,她們必須要一次又一次的去依賴著藥物,讓自身的體魄能夠達到『病毒』的要求,讓身體無限的接近──成功了,卻還是『不純』,這般的實驗體比『完美體』的由紀還要難孕育出黑石。
價值也比由紀低上很多。
人一出生都多是大半部的正面以及少數的負面,隨著接觸空氣中的病毒而逐漸偏向後者,其中、身體較適合病毒寄居的存在就被帶到學院,如成功脫穎而出,那便能成為能力者。
成為能力者,然後消耗著那相較於一般人更易聚集吸收正面能量、供給黑石使用的存在──可當渡邊麻友這類已經擁有黑石,並成功把黑石氣化後鑲在手臂上的生命體,在注射『病毒』這藥劑…政府方沒有實驗過,雖然短期內是沒事,可隨著藥劑需求量的增加,再看那高死亡率──
──前田敦子顯然一開始便沒有考慮讓渡邊麻友長命。
在面對失去柏木由紀這殘酷的現況中,孤立無援的敦子會選擇直接讓渡邊麻友成為她那方的一員…由紀並不意外,所以、也許…是在打賭嗎?
賭擁有著柏木由紀的渡邊麻友,能支撐到什麼時候。
待在麻友的體內,由紀能夠感覺到麻友內部的正面能量正不斷的被自己吞噬,而由紀本身的負面能量也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在侵蝕著對方,她知道,這過程也許很快、也許很慢,但一定,會是持續到這人的死亡。
輕輕嘆息,由紀發現要完全屏蔽自己的內心是件非常困難的事──而在實際運作後,心底的苦澀就越是濃厚,讓她不禁隱隱顫抖。
當年的CinDy,是這麼的、警戒著她與她之間的…距離嗎?
CinDy也是像如今由紀對待麻友這般,排斥著對方的靠近,封閉兩者間的心嗎?
胸口處悶痛著,明知道成為黑石的自己已經無法有所感覺,可卻還是意外的承受了這份痛處。
由紀將身子縮成一團,靠在麻友的本源。
其實,這也只是團意識體…就如想剖開人的身子探頭望去,也無法發現一個小小的人形那般,身為知情者的由紀,知道這只是自己的『意想』,黑石總是會不自覺的去靠近能力者的本心,並且『想著』自己正『待在那裡』──最終,她們所『駐留』的地方,將會是黑石本身的負面能量…那病毒的唯一目的地。
「越是想待在能力者體內…就越是會讓能力者早日孕育出黑石…」她閉上眼,輕喃。
所以,能力者才是被黑石給害死的。
因為她們讓她們回到身體裡,而她們則是因為能力者運轉那『本心』的正面能量太過誘人,導致『想要』靠近──能量,本來就是用意志去操弄得,不是嗎?
病毒因黑石下意識的想要靠近,所以全數往那處而去──最後,再也無法挽回時,即會成為政府的實驗品。
「可惜…不用了。」
她已經不需要再憑著吸收外界的能量來讓維持本體的運作了。
前田敦子的一針,將柏木由紀先前的努力,她的遠離,全都白費了。
就因為要將她這帶著罪惡的女人,給從地獄再次拉回…替她完成最後的動作。
渡邊麻友已經無法挽救了。
只因為柏木由紀。
「又增添一項了呢…CinDy。」由紀感受著麻友的溫暖,輕聲道著,「所以,該怎麼洗刷罪惡…才可以回到最初的姿態去見妳?」她想哭泣,不能哭泣。
好痛苦,好難過,好悲傷…
胸口好痛。
這是以前的『她』不曾擁有過的情感,可、如今卻還是以負面居多。
心痛的話,把心拿掉…就可以不痛了吧?
苦苦的笑著,她想起那時CinDy唯一一次傳遞過來的複雜感情,即使到現在、也依舊無法釐清。
情不自禁的想要去學習,不由自主的擅加模仿,可、終究無法比擬。
世界上就只有一位浦野一美,只有一位CinDy。
那人不是童話故事中的幸運女孩,她只有努力,沒有魔法的加持,最終只能落的髒兮兮的、可憐的下場,等候著下一次機會的來臨──了解到當初被拒絕的痛苦後,獲得感情的由紀,又怎可能將這加諸在渡邊麻友身上呢?
「麻友…我已經忘記了呢。」
伸出手,那是片黯淡無光的薄霧,要重返顛峰、還需要努力…「…回家的路。」
所以,別跟著我了。
這樣下去,會連妳…也一起迷失的。
外邊的麻友有些難受的睜開眼睛,她雙眼迷濛的撇了一眼空蕩蕩還未整理的房間,右手因壓在下方過久而導致有些酥麻,不是很好受。
麻友移了移位置,輕輕的碰了碰胸口處的傷,皺眉。
悶悶的,很難受。
不知緣由。
她抿著唇,這些天的休息終於讓她腦袋有些空間能夠開始運作,其實要不是松井玲奈前來,也許她可以在早些時候就開始整理獲得的情報與資訊──「果然還是不喜歡阿…」
雖然知道松井玲奈是全心全意的對待自家黑石,可麻友還是無法喜歡,甚至是用平常心去對待。
照理說,受黑石所影響後,由紀對玲奈的好…感,應該會干擾著麻友對玲奈的判斷才是。只是麻友卻發現自己在面對玲奈時,卻是一絲好感也無,就連相處一室都會感到煩躁…
「也就是說,其實能力者本身如果真的有著強烈的意志與情緒,也是可以蓋過黑石本身的影響了…?」她皺皺眉,手指無意識的收攏著,沒有畫筆在掌中,這讓麻友有些難以集中,「還是,這是因為現在的由紀主要還是『由我』來喚出來的…所以也牽扯到了當時的想法?」
想起在那『記憶』中所見到的一切,麻友又是有些難受的蹙眉,將臉蹭往更下邊的枕緣,「…好亂。」麻友輕輕捂著胸口,那處的悶痛已經捉去了麻友所有的感覺,所有的注意都將只能在這,集中在傷口這方,干擾著一切。
「我要怎麼做,才可以幫到妳…?」
要怎麼做,才可以站在妳身邊?
──轟聲作響。
「!」麻友趕緊坐起,是否扯痛傷口都已經不是當前該緊張的問題。「什麼…?」透過窗,她可以看見外邊傳出火光,而位置居然還是能力者單人宿舍的方向──「………」她沉下臉,因為她原先的房間,也是那個方向。
「別亂走。」「由紀!」
由紀從麻友的身體中跑了出來,她面色陰沉的望著事發的方向,抿唇。
「別跑開,她們…來了。」「…誰?」隨著麻友的疑問而來的,是走廊上奔跑的聲音,鬧哄哄的宿舍樓層開始出現慌亂,學生們的質問、好奇,以及管理者的大吼,遠處傳來打鬥聲,不見消停。
「…政府的人嗎?」「…嗯。」由紀雖然遲疑了會兒,可還是做出了正面答覆。
她神色不定的模樣讓麻友看著心疼,舉起的手才方過腰、又緩緩放下,「還沒傳出進城的消息…「城內的士兵全都是他們的人,那裡目前唯一無法觸碰的…只有學院的能力者。」
麻友的疑問還未道明便被解惑,可這一點也無法讓麻友感到開心,因為這表示、前田敦子的立場與處境比想像中的還要危險。
而這樣的她,正準備將所有能力者都給拉下水。
「為什麼要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麻友皺著眉頭的看向外邊,讓自己的身形藏在窗簾後,而由紀則是又發出一聲嘆息,並將她背後的傷再上一次藥。「可能是想確認…知情者的數量。」
「………」麻友口開開的,卻又無法說出什麼,她訝異的望著由紀那份淡然的面容,闔上。
的確,用這種方式試探…的確是最簡單有力的驗證方法了。
「所以是鷹派了。」麻友耳聽著那方武器與武器間的碰撞聲,閉眼輕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