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是一米蟲。

坐起身，麻友垂著頭的望著自己的雙手，那上方似乎也有著不同存在的血跡──不是，她，不是柏木由紀。

心頭中的某些殘影在此次『清醒』時瞬間掃清，麻友抿起唇，她神色不定的感受著體內的能量，色彩濃度比『入夢』前還要更深了些，「…我『吞噬』了松井玲奈…嗎？」

直到夢醒，渡邊麻友也依舊是不怎麼明白──縱使是經歷過一次，但這方的感覺太過模糊不清，即使是親身參予過的麻友本人、也無法輕易的用言語去述說這次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算什麼…？」

麻友皺眉，她扶著床緣走下，身體有些虛弱、可能是好長一段時間都躺在床上的緣故，而那點滴也已經在麻友清醒時的那刻自己拆下了。

「松井玲奈的記憶，兩面的抉擇，突然的變化…由紀的、記憶片段，還有感受…」麻友低喃著，她試圖從這些關鍵字找尋到通往主因的路，「如果我選擇由紀…就會被取替了吧？」她有些恍神的望著那扇本該是緊閉的門，於那、已有一人站在那裡。

「…也許吧。」片山陽加搖搖頭，她沒有經歷過、並不了解，「如果我的判斷沒錯，柏木前輩應該有出手，至於真實的情況是怎麼樣，我就不知道了。」她走到麻友身邊、讓對方坐回床上後，打開醫藥箱、替麻友上藥，「畢竟無論從哪方角度來想，憑空多一位松井玲奈、且讓當前的兩位『松井玲奈』互相殘殺，可說是最壞的選項。」「…嗯。」對於陽加的說法，麻友點點頭的承認了。

「至於內容…我和美香討論過，不外乎就是深層內面的一些隱喻，如果是要爭奪著一具身體，麻友妳身為『身體的主人』是有利的，除非是『那位玲奈』找到了能讓妳動搖的脆弱面…」說到此，陽加撇了麻友一眼，麻友紅著耳朵、嘴巴抿起，想是想到了些什麼不可告人的畫面，「…如果碰到選錯、或是已被誘惑的時候，敦子說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另一種強勢的手法先把選擇的順序打亂…例如利用『同樣是記憶片段』的本質，把決定選擇的時間再往後推，等誘惑的效果沒有那麼大、再進行一次，妳…是後者？」「…嗯。」

也是乖乖的點頭，渡邊麻友瞇起眼、她沒想過前田敦子會如此的清楚，甚至是沒有隱瞞的直接告訴片山學姊──不過轉眼想想也是，如果真如前田與她推論的那樣，佐伯美香會選擇片山陽加也不是什麼意料之外的事。

也許，片山陽加一直都將自己擁有領導型能力者天賦的情報給隱藏下去。

「是嗎…」陽加的聲音有些含糊，可她手上的動作沒有停頓，應該說、作為老生的外出組中，片山陽加算是裡面唯一一位可算是精通醫療手法的人員。

她的作用大概也只比米澤瑠美差上一些──片山陽加並不是『知情者』，因為她的『天賦』僅僅只被限定於戰鬥型能力者上。

所以，片山陽加沒有上報──麻友望著那張略帶老成的臉蛋，猜測著。到底，是佐伯美香的意思，還是片山學姊自己的…？

如果是佐伯美香前輩的意思，那就代表著當年柏木由紀的舉止、亦或是最後的死亡點醒了她的疑惑，所以在對上方的態度有所隱瞞。

如果是後者，那…就有意思了。

麻友想到此、不禁有些放鬆了些，她這才知道，身邊有一位可以信任的、同樣有著領導型能力天賦的存在，是多麼幸運的事──至少，那份責任並不全都承擔於她的肩上。

「我『昏迷』的這幾天…有發生什麼事嗎？」麻友見片山學姊沒有開口，便主動去詢問，畢竟、她習慣將資訊與情報先掌握在手裡，這才好判斷且作出之後的行動──陽加抬眼望了麻友一眼，才點點頭，「政府來人了。」

她感覺到麻友身體輕輕一顫，內心的好奇稍稍升起，但也還是壓了下去，「優子還沒好，其他人也沒有『清醒』，敦子…身體方面有點問題，我沒問。所以是我、才加和彩佳出面，新生則是都在訓練。」「……破裂了？」「嗯。」

陽加帶來的情報讓麻友心底一沉，「…怎麼這麼快？」陽加拆下麻友大腿上的繃帶，檢查了一下傷口，先用乾淨的布塊擦去上方殘留著的藥膏與硬掉的血液，才是上些新的藥，「上方懷疑我們藏匿『通緝犯』，且…敦子她們之前逮到了一位來自於上面的人，是學院生…也算是能力者，那邊失了聯絡，也許…」

後面的話語斷去，可麻友也多少了解是在說什麼。

失去聯絡，不外乎就是三種可能，死了、背叛了、被擄了──而如是在處處是敵人的學院裡面，最後一種是最有可能，畢竟、沒有人會願意輕易的放過任何一個能了解敵方狀態與情報的機會。

更何況那人還是前田敦子。

雖然麻友大概知道這只是『準備開戰』的導火線，誰讓前田敦子知道的太多、跟本沒必要再去用拷問的方式去了解政府那方的動作，如果哪些部份是那人所不知道的，大概也只有一些能力者無關正事的的隱私了。

接下薑湯小口小口的啜著，帶著紅糖的甜味、讓那辛辣稍稍的壓下了些，麻友才剛乾了一碗苦苦的藥湯，不找些東西順口可會很難受──「現在…是佐伯前輩負責？」「對。」

回應著她的是一抹苦笑，「柏木前輩一不在，美香就知道要不好…要知道據說當年政府那方可是不容許柏木前輩『消失』或『休養』過久…」「…就怕生出些不該有的念頭嗎？」麻友想起那每每方回城不久、便不得不出城『執行任務』的身影，明明可以將一些任務交給其他能力者，可卻還是怕又有些無謂的『意外』而全由自己去扛──知道規知道，真要麻友接受自己的黑石被利用，心裡還是不好受。

自米澤瑠美『死去』，而浦野一美『消失』後，上方派由紀出城的次數就更是增加了──這也是導致最後異化獸大暴走的原因之一。

可以說，３０年前的那場大戰，無論從哪個視點來思考──柏木由紀都無法順利開脫。

因為她不但是讓王級異化熊進化成帝級的人，更是讓異化獸嘗盡打壓、在沉默後爆發的軍神──可笑的是，在此之前，城內的人…無論是否為平民、軍人、官員、學生，都是在她的保護下過著安穩的生活。

看見麻友神情不定的面龐，陽加眼神黯淡了些，她搖搖頭、並不明白為什麼敦子會選擇在能力者都還未清醒的時候和軍方來人『開戰』──畢竟，這並非利己主義的前田敦子會做的事，在準備還沒有萬全之下，這樣的選擇並不是好事。

陽加收起藥品，在讓麻友重回床上多躺一下恢復體力後，才緩緩的離去，「美香，妳說…為什麼？」走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陽加低聲詢問著。

能力者比普通學生還要有利的，大概就是黑石了──不需要任何多餘的『加工』，就可以聽見黑石的聲音。

「渡邊麻友身上還是殘著由紀的氣息…恐怕要等由紀醒來還需要一些時間，而小嶋的能力又在短期內又無法派上用場，秋元才加的傷勢可以壓下，除了那些不知什麼時候會醒來的能力者…現在的情況別說是半殘，連主實力的３成都沒有到。」美香出現在陽加身邊，她望著這熟悉的通道，宿舍、在３０年前被毀壞後，也依舊是照著先前的樣式重新建築。

她曾經待過的，地方。

「會這麼選擇…最有可能的猜想就是政府那方現在沒有多餘的人手來讓我們『出現意外』，在理上我們佔了優勢，雖然傳撥媒介過於稀少、可負責這城的說到底還是學院，學院的學生如果都了解內幕，最嚴重有可能是城內的政府機構被毀，上方少了一片可控制的土地，且一定時間內沒有能力『收復』。」美香不像由紀那般，只會給予個關鍵字、讓其他人去思考，而是給出條道路，讓人順著她的想法去走。

陽加低著頭，緩緩的踩著通往樓下的階梯，「可…佔據了一城又有什麼用？」如果真如敦子所說的那般，本該在Ｂ廢料區的『感染源』就要進入Ａ廢料區，這代表著只要再過些時間，也許這城便會直接成為死城，根本就不需要異化獸、就會步向滅亡。

「…也許，她有其他辦法。」美香想起敦子的那些動作，以及讓人提前布置、安排，且率先囤積起的藥物，她瞇起眼，腦袋不段的將不可能的結果給踢除，「一是帶領我們去佔領後方的城市…二是提前解決『感染源』。」但兩種都很困難。

先不說前者要調配也許會支持能力者的軍人也需要物資與實力，還需要十足的了解後方城市的軍備，沿路上的異化獸與地形並不在她們此城軍人們的模擬範圍內，更別說是現在無論是學院生還是人民、軍人，到底是傾向政府還是願意倒戈。

後者，就更不用說了。

沒有了政府的幫助，單憑前田敦子曖昧的身分、以及無法確定的地位，要讓上面的人加大犧牲度去『填補』那『感染源』的缺口…不可能，如果換作是佐伯美香，怕是直接讓人民換城了。

要是由紀…會怎麼做？

想到此，美香抬起頭、望了望站在自己前方的身影，是陽加。

不是由紀。

柏木由紀總是站在她的前方，美香也只能望著那人離去的背影──然後、看著那人倒下。

即使是成為黑石好些時日，佐伯美香也不會遺忘，在自己死前看見的，由紀死於異化熊攻擊下的，最後的，背影。

那景美的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