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是一米蟲。

「抱歉、您應該前往的是左邊的房間。」
面無表情的小木偶搖搖頭，對著天秤前一塊漆黑的空地道著──它的手上捧著一座天秤，上面並沒有擺放任何物品、卻往左邊倒去。
過了一會兒，小木偶那眼瞳中的木珠咕嚕嚕的轉動，等停下後、小木偶將輕輕捧著的放下、走到身後兩道門的中間，把紅色的簾子拉上。


「辛苦了。」
溫柔的聲音突然地出現於這塊空地，淡黃色的光球緩緩的透過無形的天花板、飄落而下，「不，能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小木偶走向前接住它，並像是對待那天秤般溫柔的捧著。
「好了，『那邊』也差不多要早上了，快去吧。」
「是的，晚上再見，天使大人。」
毫無起伏的聲音終於有些活力，小木偶恭敬的與光團道別後，走向與天秤反方向的透著光的門，踏了進去。


“嘎─”
老舊的大門發出刺耳的雜聲，然後被輕輕的關上。
黑髮及肩的少女稍微用手遮去清晨的光，望向潔白牆上的鐘，短針喪氣的指著六、長針則是在短針的左邊伴著它。

少女想起行事曆上那這禮拜為值日的小提醒，便用比平時還快些的步伐走向衣櫃、且著裝。
約七分過後，一位臉色蒼白的女學生踏出家門。

「現在才六點五十…妳這樣會不會太早？」
才剛拉開教室的門，便竄出一句省略問候直奔話題的聲音。
「早安。」
少女很乾脆的無視了對方，靜靜的走到座位上放書包。

「唔…早安。」
似乎是認為不怎麼有趣了，前者聳聳肩的將體育服換下。
少女見狀只是淡淡的問說：「就這麼換？」然後開始整理桌椅。
「不然我要撬開女廁的門嗎？」
女子不滿意的嘟起嘴巴，「誰叫今天前輩忘了帶社團教室的鑰匙。」將脫下的體育服摺好收下，快手快腳的穿上制服，「而且誰叫我今天也是值日。」邊說著、邊扣上最後一顆扣子。

「……要紮好。」見少女只是指了指自己那露出來的衣角，女子皺眉並鼓起兩頰噗了聲：「妳都不問說『那與妳今天是值日有啥關係？』嗎？」
「嗯，這樣。」
點點頭後淡淡的望著女子，少女遞給對方一塊板擦：「來，妳擦黑板，我去掃地。」接著走向掃具櫃。

「吼…真是個冰山大木頭！」跺了跺腳，女子對著少女的背後吐了吐舌頭，比了個鬼臉後才開始做值日工作。

「依唯。」
「…幹麻？」
「我不叫木頭。」
「……我說的那是譬喻，不是叫錯妳名字。」
「喔。」





窗外的天空是淡藍色的，且飄浮著白色的雲朵。陽光是耀眼、燦爛的，而身邊的歡笑、則是真實的。
少女專心的作著筆記，面對老師的問題也正確無誤的一一回答，而身後那一張張紙條的不定時騷擾則是無視──下課時靜靜的坐在座位上，有時望著藍天，有時看向人群，有時聽著同學的胡言亂語。
然後上課再繼續專心的作筆記、無視背後來的騷擾。

「大木頭！妳都不理我！」
至於一到放學，那鈴聲響起、老師後腳離去的同時，背後的騷擾會正當化的從背地裡執行改為鉛筆頭的猛烈攻擊。
「那是上課。」
巧妙的避開並道著，然後開始收拾書包。
「唔…可是下課妳也不理我啊。」原先不知為何聽起來很理直氣壯的審問口氣弱了些，握著鉛筆的手有些垂下。
「我在想事情。」
「想什麼？男朋友？」
「不知道。」
「…………木頭。」
「是？」
「那種情況被稱為『發呆』。」

「……喔，我知道了。」『木頭』受教的點點頭。

「好，那妳為什麼不理我？」
一連串的對話下來，最後又回到這句，少女那淡漠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些變化。
帶點疑惑、不解的，少女望著依唯：「我在發呆。」
一臉『這不是妳告訴我的嗎？怎麼還要問我。』的表情，那語氣則像是在回答老師問題、話中對於答案正確性的自信與帶有疑惑和不解的臉龐有著違和感。

「………」口開開的依唯早就忘了闔上，似乎是對於這位同學的天兵程度又了解了一分。
等回過神來，那個把發呆當正事做的傢伙已經走到門邊了。
「等等等等、等等我啦！」


在回家路上，於交叉點告別了不厭其煩一直碎碎念的同學，少女臉上又回到了一號表情。
走上公寓階梯、踏入家門，昏黃的光線漸漸暗去，少女將衣服換下後拿去洗，收起曬乾的制服，然後走進那扇位於房間角落的木門──古老的、有些歷史的木門，開啟時會發出刺耳的響聲。







「左邊，您該進入的是左邊的門。」
小木偶輕輕的捧著天秤，指引著見不著的它們。

她只是依照指示行動，她是沒有生命的木偶，只因為緣分而得到這唯一的機會，時間到了、她也能得到生命與自由。
那是她的目標，也是夢想。雖然她不知道夢想是什麼，她不怎麼能思考，腦袋不會轉彎，更不會有所偏差，正因為此、才會降下機緣給自己吧？

但，日復一日的時光終究還是會邁向完結。

忙了好些陣子，眼看就要到一段落、正準備迎接最後一位的時候──小木偶那捧著天秤的手，開始不穩了。
它在顫抖。
細小的、木製的手，在顫抖著。

然後，天秤也不再平衡。


小木偶無法開口，因為它不能開口，也不希望開口。
沒有天秤的決策，小木偶無法開口。
望著那見不著的『它』，小木偶也無法開口。


明明…不久前還好好的…

熟悉的身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小木偶的天秤終於落下。
與地面的撞擊聲，是如此的清脆…


「……現在，可以告訴我妳最後的願望了嗎？」
天使不知道何時出現了，她以原先的、一開始遇見小木偶的面貌出現了。
對著那被她選為公正的小木偶，已經無法捧著天秤的小木偶，天使問著。

「…………」
回答天使的，是少女的眼眸。
那眼中有著祈求。
天使嘆了口氣，「好吧，我知道了。」
聽著，少女淡淡的笑了。
「謝謝您…」
那是此生第一次的微笑，第一次的溫柔。
她望著被光團包圍住的黑影，影子下的面容有些清晰，但那記憶中臉龐上的笑容卻被淚水取替。

「…謝謝妳。」







「對不起，您必須走往左邊的門。」
毫無起伏的聲音迴盪在漆黑的空地，捧著天秤的小人偶的臉上、帶著小丑的面具。
小人偶放棄了追尋，選擇永久停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