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別走,好嗎?」褐色短髮因汗水而貼於額前、撩亂的髮絲與慌亂的眼神,這是她在所有殘缺的記憶片段中,唯一一次看過他這樣子為了一個人而焦躁不堪。

但,她看不見背對著他的人的面貌,就如同他無法使對方留在自己身邊一般。


「……恆。」終於,那緩緩前行的腳步,止下。低沉的嗓聲如同大地般令人不由自主的產生依賴感,溫吞的說話方式、一直是那位的獨有風格,「…我們、不能夠在一起。」

為什麼?

「為什麼?」她與他同時的開口問道。不同的是她發不出聲,而他的語氣卻是悲切中帶著絕望。「是因為身份嗎?你明明知道我根本就不在乎這世家…「…不是的。」急躁的話語被前方的打斷,這時、就能聽出那口音與他的不同,「不然呢!…你…是因為、我的性別嗎?」沈痛的、他只能站在原地望著那背影,明明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卻無法向前邁進。

「…你、不屬於我。」前方的那位搖了搖頭,並微微地仰望著高空。「你知道的,你並不是我的『那位存在』——我必須離開。」終於的、『牠』轉過身,用一種不耐的眼神望著他。

她驚呼,但面對著面的兩位根本沒有意識到她的存在。應該說,她此時根本不存在於此。

那是位有著三瞳的年輕男子,剔除左右兩邊金色的眼眸外、額間還有一個緊閉著的,火紅色的短髮往後梳、露出了清爽帥氣的臉龐,而眉間的皺痕替『牠』增添了一股憂鬱的氣質。『牠』比他還要高出一個頭,身形屬於高瘦、卻沒有讓人感到一絲纖瘦的感覺,舉止優雅的體態幾乎會讓大半的生物為此瘋狂——也包括他,近衛恆。

「『我們』是為了各自的『那個存在』而生存著的,正如同你們人類缺少空氣就不能存活般…」聲音雖然安和沉穩,說出口的話卻如萬年寒冰「『我』會為了對方瘋狂,直至死亡。但,為你、不會。」『牠』說出這句時,她知道、他只在眼中看見『牠』的冷漠無情。

「永別了。」『牠』拋下這句話,化作一團炙熱的烈火,衝向了青天,留下淚流滿地的他。

她在一旁看著,胸口也隱隱地刺痛著起來。

 

「…妖啊!你果然是如同傳言般的殘忍絕情嗎?」

在片段模糊前,她只聽見恆用著憎恨的語氣、大聲的嘶吼著。

 

 

夢醒了,又一次的醒了。

這次的夢境比以前更加的真實、感受到的更加深切。

木乃香雙手摀著臉、試著讓自己平靜下來。夢境過後的暈眩感還在、且一陣一陣的刺激著腦袋,就在她剛想做些什麼時,全身的不適感與疲憊、兩腿的酸痛、右手大拇指的刺痛等,一股腦兒的湧了上來。

「……唔…」哀鳴了一聲,木乃香將手放下、雙眼睜開,入眼的是較為昏暗的夜空,望不見星的、淡淡地薄霧遮住了往上的視線,少許的腥臭味與雜草地摩挲肌膚的粗糙感,讓她一下子想起發生了何事。

木乃香趕緊坐起身子,那個拿著皮球的小女孩不見了,就像是一點事也沒有發生過得、寂靜蔓延至四周。抿了抿嘴,嘴中除了乾澀之外已無他物。毫無美感的樹林、暗色的草地,腳邊的書包和不遠處的、那塊焦土。

要不是身上的疼痛與拇指的傷口、衣衫的不完整,木乃香大概會把不久前的記憶當作是一場夢。一場不想再多想的惡夢。

快到了。

 

『直覺』再一次的出現於腦海中。她才發現、那原先昏暗的小路居然帶著淡淡地月光,不多不少的打在了一條小道上。

在這種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一條原先根本就不曾出現過得道路,無論是誰都會感到不安與躊躇。但、木乃香靜靜的望著,只在幾次呼吸間,便踏步前行。

走在這條道路上,有著的是木乃香從未感覺過得安心與平穩。有點像是小時窩在爺爺與父親身旁時,那種不可思議的平靜感。她這時候沒有擔憂、沒有害怕,雖然身子還是有點不適、但意外的正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在回復著。

手中提著書包,此時的木乃香,都有種自己只是在庭間散步的錯覺。

快到了。

 

她感覺到,腦袋中的那道聲音消散了,應該是施法的時間過去。周圍的風減退、已經薄的看不清的黑霧也早就退去,而木乃香卻沒有再施展一次咒術、而是拖著極度疲憊的身軀行走著。

終於,路的盡頭,到了。

那是個典雅的雙層露台木屋,大約有近衛家主館的主廳般大小。走近一看,才發現那是用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紅色杉木製成的,除了堅固防潮等等外、還多了種特有的沉香,可以使人平靜下來。她更發現,這種味道、與方才那帶給人不可思議的感覺的林間小道是相同的。

「……嗯?」正當木乃香考慮是否上前打擾一下的時候,視線不小心撇到了一個熟悉的物體。

就在大門的左側、那個擺放著圓桌與圓凳的露台中,古樸的桌上放著一瓶紙製盒裝果汁,青綠色三角錐型的包裝,在封口中插有一根細小的吸管。「鮮炸青牛果汁…?」對,無論怎麼看,那都像是學院不人氣商品之一的絕品。

雖然有見過友人將這系列飲品全部購回,並興高采烈的一一品嚐,但那詭異複雜的味道與粘稠的口感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

將視線放在果汁上的木乃香,忽略了正門那邊的動靜。只見原先緊閉的大門悄悄的開啟了一道縫隙,從裡面竄出了一個嬌小的身影,並悄然無聲的鑽入不遠處的草叢中。

門也在她將目光放回來之前關閉,彷彿毫無開啟過般。

木乃香抱持著疑問的,緩步走向緊閉的大門。雖然她不清楚裡面是否有人,也有點害怕是否是傳說中引人進入的陷阱,但心底的感覺與身體的疲憊依然戰勝了一切,她扶著扶手慢慢的踏上階梯。

站在門前,舉起的手卻又停頓了下來。
因為在內心渴望進入的一方面,卻又有道聲音告訴自己、一但踏入,便一切也無法挽回了。

所以,木乃香猶豫了。

在某方面,她的直覺是很強的。

正也因為如此,她幼時才能靠著這個逃過無數災難,逃過許多紛爭。也能在咒術加強直感時能正確無誤的走到這裡,除了某次的意外。

畢竟、照理說,人一但走在被稱為『撒謊者的森林』的城外時,縱使隱藏了氣息、混淆了氣味,依然會在短時間內因一些小錯誤而被發現、並開始獵殺者的爭食。

如果有人看到木乃香不但進入了裡頭,還在裡面單獨生存了將近一天時,一定會感到意外與羨慕她的幸運。也會懷疑她是否身上有能隱瞞妖獸的道具與方法,亦或是能力。要知道,人的呼吸在城外的生物耳中就如同響雷,人的味道就如同在空房間中被放置的香水,人的腳步聲就像會傳出極大聲音的地震,人的移動就像是邊走邊作特大又明顯的記號般。

沒有護衛、沒有守護者,單憑一個只會基礎咒術的小女孩,很難生存。

但,木乃香做到了。

所以,木乃香才會躊躇不前了。

就因為那個嚴重的警告。

好似攸關一生的警告。

前進,就會改變一切。

後退,就是懷抱危險。

有些進退兩難的她,將手放下了。木乃香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以往,往往大事都由大人來決定,就連到了近右衛門的身邊、也只是開始學習一些作為『人』的基礎應對,當遇到一些較大的難關,基本上近右衛門還是或多或少的替唯一一位直系孫女解決。

就在這時,門開了。

老舊的大門發出刺耳的響聲,慢慢的被推了開來。嚇到的木乃香趕緊後退,退到了往下的階梯邊,她將手伸進書包裡,做好了隨時離開的準備。

「…好久不見的,小主人呢。」

那是種如春天的微風般徐徐吹散的、讓人感覺舒適的聲音。偏低、但不沉,有種剛結束變聲期的青年的感覺。 仔細一看,卻發現那是位穿著怪異的男子。

一身黑色素質的外套與長褲,內頭似乎是穿著白色的扣式襯衣,再加上繫在脖子上的…下放的領帶?

雖然沒有見過這種衣飾,但燙的整齊筆挺的它、穿著在這男子身上,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貴感。假使是這位男子去參加世族間的宴會的話,也一定會被認為是新進的世族長,並被負責應酬的婦人們圍著打聽。

淺藍色的短髮有著蓬鬆感,而髮緣也被修飾的很清爽,頭上則是頂著一個被加長的黑色帽子,很像是傳說中西方表演者在頭上頂著的高禮帽。

但,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那個遮住了臉龐的、灰色的笑臉面具。

面對面,木乃香第一眼就先瞧見了那個模樣怪異的面具。表面上看似笑臉,卻帶給人一種很哀傷的感覺,她並不是很喜歡。面具底下的人縱使在笑,縱使發出了爽朗的笑聲、也會被認為在哭泣的那種…打從心底的哀傷。

「不進來嗎?這位小主人。」帶著面具的男子用那清澈著藍色眼珠望著她,並笑了出來。

淡淡的笑聲抓回了木乃香的恍神,木乃香稍微的愣了一下後,呆呆的見著對方將自己帶入室內,並關上了身後的大門。它發出了刺耳的響聲,但木乃香卻感覺到,踏入室內後、身體流失的溫度開始上升,疲勞也一點一低的減退著。

門關上了,迎面而來的是一陣溫暖的風,帶著能讓人放鬆的香氣、也帶走了她口中僅存的一絲水氣。所以,可能是因為如此,縱使有千言萬語、木乃香依然沒有開口,只是讓對方替自己提著書包、坐上柔軟的椅子裡。

沒有見過的椅子,就像是皮製型的內頭,被塞了許多柔軟的棉花似的,坐起來會慢慢的沉進去,非常舒適。

一種樣式有點奇妙的壁爐,它採取最古的方式、將木頭丟入裡頭,讓火燄燃燒著。而延著向上,則是同一種方形石頭蓋成的、通往屋頂的通道,木乃香私自猜測是將煙放出去的設備。她往四周看去,淡藍色的地毯蓬鬆無比,它幾乎覆蓋了她能入眼的所有地方,除了階梯。

階梯向上,它不像近衛府邸那般、是正中央一個大型的喇叭式階梯通往二樓,而是兩個小的分左右兩側,而階梯底下還各留著一個房間門。

頭頂上的燈,也不是用咒術發亮的水晶燈,而是模樣類似、放燈泡的地方卻改為燭火的形式,但木乃香記得,現在已經很少人用這種很可能會起燃的燈,不但點起麻煩、每次吹熄也很令人困擾,還有可能掉落下來、也許是灰、也許是燭油、更也許是火。

而那也是木乃香沒見過的,藍色的火燄,就像是那帶著面具的男子的眼眸、他的髮色。

 

男子端給了她一杯紅茶,木乃香也沒有拒絕的開始品嚐了起來。

對她而言,既然人都已經進入人家的地盤了,對於自己這個毫無反擊能力的女孩,對方再使用一些藥物、也只是畫蛇添足。所以她毫無嬌柔造作的、點頭接過了對方的好意,並享受著那沙漠中的綠泉。

沒有一口飲進,不是因為木乃香的良好風範,而是她發現,當她輕觸杯口、並吞嚥下時,身體內缺失的水分便一口氣的被裝滿了。入口後的,就像是她昏迷中、所感覺到的那股清香,芳然、帶點苦澀,但並非少了奶精的圓潤感,它令木乃香清醒了些,也讓她脫離了茶香的迷醉,這才發現,那帶著面具的男子、這房子的主人,就這麼筆挺的站著,就像是家中經過千錘百鍊過後的、侍從。

「您,是否還要再一杯呢?」就連口吻也很相像。

左手貼在身側的褲縫上、右手放在腹前,他只有在詢問的時候才會將至擺到胸口,然後微微的弓著身子、帶著笑容的開口。

「不了,謝謝。」

「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

縱使是和一些最古老的世家禮儀相比,也有過之而不及的,舉止。至少,他的口吻與眼神中、少了那些人遮掩不了的驕傲與自持身貴,那種從高處往下看的感覺,而多了一股溫和親切。


抿了抿嘴,木乃香在再品嚐一口後,還是選擇開口問道「請問,這裡是哪裡?」

也許因為還有些疲憊殘留的緣故,她並沒有捕捉到對方眼神中那一瞬的變化。「這裡是位於『謊林』、也就是你們所說的,『說謊者的森林』的中央地帶。在城鎮的東邊偏北、距離城市大約一個月的路程。」

眨眨眼,木乃香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卻還是有點意外。

「…『你們』?」

對方笑了,就像是替鄰家弟妹解釋說明的語氣,他毫無隱瞞的道著,「是的,您猜的沒錯。在下是只能存在於城外的、被人類所稱為『妖』的物種。」

結果,跑了那麼久,甚至在將近一天的時間裡跑了至多一個月的路程,還是逃離不了死亡?

木乃香在震驚對方的回答的同時,也暗暗的替自己感到了哀傷。

不過,對方接下來的話語卻又使木乃香從地獄回到了天堂。

「…在下名叫鐵面。是您的爺爺、近衛近右衛門的…朋友。」

牠語氣沒有絲毫的改變,動作依然很規矩,但木乃香卻感覺到那種長輩對晚輩特有的關懷。「請安心的在這裡住下,在下會安排人送您回去的。…並請放心,居住在這木屋裡的孩子們,只喜歡人類的精美食物。」然後,順利的在鐵面的眼神中,找到了打趣的神情。

這讓木乃香有些被看破的不知所措的同時,又鬆了口氣。

雖然基本上隨便相信一個自稱為妖的陌生人的話,是不太好的行為,但木乃香還是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

只是,她還是搞不懂,心中隱隱的不安、又是怎麼回事。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silverspoor4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