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井前輩!」
那方傳來對這女子的呼喊,可已經無法阻止誰了,無論是哪方──「不可原諒…」珠理奈可以感覺到那透身的殺意將這身軀給綑綁,細長的絲線纏繞住整身,難受、無法動彈,「不該留著了…」她如此的道著。
珠理奈想要制止、可是無能為力,她只能看見她輸在『自己』的手下,然後『她』向她伸出左臂,就是要──珠理奈心底產生出一股絕望,她看著那在自己身下的她,那清麗的臉龐上帶著悲傷、苦澀,髮散亂,完全沒有當初凜然的模樣。
玲奈…
珠理奈想哭泣,但是無法哭出來。
玲奈的霧影越來越淡,甚至是快能透過她看見地面的痕跡,珠理奈心痛的無法吸氣,她雙手死死的扯著自己的胸口、那底下的心臟絞痛著,她…她是…
那人是…
「不要!」尖叫聲,這讓她體內的『夏海』渾身一震,『夏海』掙脫了『她』的牽制,來到『外頭』──才方接觸到外界,那聲音的擁有者便對她出手。
在這之前,『夏海』只能來得及做出一聲的回應…「美香…」「!」佐伯美香的雙瞳一縮,臉上是錯愕的,但出出去的拳頭已經來不及收回。
夏海就這麼的被擊飛出去──珠理奈知道、她甚至是沒有做出任何防禦。
玲奈翻身壓制住了她,珠理奈看著上頭的那面孔、扭曲,醜陋不堪──帶著瘋狂,她望著她,望著她。
意識越來越模糊,珠理奈感覺到了夏海的那分遺憾、以及再次見到好友的,那喜悅…
這種矛盾且複雜的情感,讓她忍不住的就是想落下淚來。
身體的某些東西被抽去,『她』也是。
『內部』的構造早就如地基不穩的建築,在臨界。
經過玲奈的破壞,『內部』更是不堪──珠理奈意識消去前,她感覺到除了『最初的她』因為一直是受壓迫的那方而無事外,跑到『外邊』的『夏海』,以及玲奈的目標…那『與夏海一同出現的她』都遭到了強大的攻擊。
只是,直到眼前被黑暗給吞盡前,珠理奈還是沒有放過任何一機會的,直直的、注視著她。
這是她的黑石,她的…光。
睜開眼睛,珠理奈依舊無法看見任何東西,她的雙眼遭到矇蔽,眼前是黑暗的。
空氣略帶冰寒,刺的她右目很是疼痛,只是她也發現了一點──右方的空洞處,似乎被什麼給填滿了。
那物體侵佔了那巢穴,如乾冰般凍住了四周的血肉,珠理奈感覺右腦很是疼痛,並非心靈、而是肉體的──這才讓她有種自己是活著的感覺。
嘴巴被撬開、珠理奈的嘴部不能閉合,她口開開的很是難看,牙齒被固定住、唾液無法吞嚥,無論是身體還是手臂、都被綁了起來,珠理奈的左臂燒紅了般的疼痛,她感覺到有誰、輕撫著自己的髮。
那人解開了她,先是嘴部…再來是手、身體。
珠理奈吃力的坐了起來,她自己解開了綁在頭上的、阻擋著視線的布條──看見了光。
「………」那人伸手碰觸著珠理奈的右眼,眼窩附近的皮才方開始癒合,那粉肉與血痕很是恐怖,右瞳則是異樣的黑底白核。
珠理奈愣愣的望著對方,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右眼能夠看見物體…不,應該說、還是很模糊不清,左眼的視野、與右眼完全不同。
右眼只能瞧見那些模糊的、瀰漫於空氣中的,『氣體』。霧濛濛的讓她有種『很髒』的感覺,就像是可視的、凝結成一團一團的灰塵,慢慢的飄散於空中,偶爾附著在物體上、雖只有一點,卻還是讓人發寒。
左眼看不見,左邊的視野只能看見『乾淨』的室內,沒有一人。
但,珠理奈的右眼卻可以見著面對著她的,唯一的光。
「………」那人沒有說話,所以珠理奈也沒有開口,她只是乖乖的讓那人撫摸著自己的臉龐。沒有溫度的手向下,劃過頰邊、來到乾澀的唇上,然後又慢慢的游移至喉部,落到胸口上。
那人抿著唇,搖搖頭後、輕輕的嘆了口氣,她對上了她的眼睛,向後退了一步,坐在後方的紙箱上。
她沒有重量。
被對方如此的望著,珠理奈有些心虛有些緊張的挪了挪屁股,她將手擺在身前、眼睛卻是不敢直接對上。見此、那人又是嘆了口氣,「…又一位…嗎?」她像是自喃、又像是抱怨的,視線從珠理奈的臉上滑落至左臂,又是緩緩的站起。
「…伸出來吧。」她對著她道著。
珠理奈抿著唇,有些害怕又是擔憂的、悄悄地撇了那人一眼,小心翼翼的神情讓玲奈輕咬下唇,瞇起眼睛。
「伸出來。」這次的重複帶了點命令的語氣。
珠理奈乖乖的把手抬起,移至玲奈的身前──玲奈彎下腰、她右手將落在前方的髮勾回耳後,唇貼上了那左臂。
「嘶…」珠理奈還是忍不住的抽氣,她兩頰脹紅著,嘴部的乾澀更深了幾分,她注視著玲奈的唇貼著她的左臂,那上方肆虐著的能量被抽回,令熱度降退不少。
「玲奈…」珠理奈發出一聲低鳴,就像是幼犬抱怨著的聲、那之中帶了點撒嬌的意味,但珠理奈並沒有察覺出來。
玲奈放開了她,然後輕輕的撫上那右方的頰,珠理奈沒能感覺到觸覺,也許是因為過痛,也許是因為玲奈並沒有『施力』,她沒有去回視著珠理奈的,只是默默的瞧著那瞳中黑底間的白斑,她用手蓋去。
「………」
珠理奈『感覺』到玲奈不怎麼喜歡她的右眼…不、應該說,珠理奈根本就不知道在右眼窩中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照理說,她應該已經無法看見──「真是…」「…?」珠理奈眼睛餘光看見玲奈嘴部的開闔,她疑惑的抬起眼,卻發現玲奈卻似是沒將她放在眼裡,那雙眼眸就像是透過她的右瞳,看往更深、更遠的地方──「…真是…污了呢…」玲奈輕喃著。
她碰觸著珠理奈的右眼,那是她陌生的部位,上面不但沒有珠理奈的氣息,甚至還充斥著那讓她異常厭惡的氣味──她無論是身體的哪一處,都在排斥著靠近。
「敦子…妳毀了我的白…」她細起眼睛。
融合了新的記憶,『松井珠理奈』的面目也跟著倒映入了她的記憶片段裡──再加上…「…哼。」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手卻是沒有離開對方的眼睛。
「該不該…摘下來呢?」她輕輕的笑著。
沒有動用能量,並不會傳達到珠理奈的耳裡,但望著玲奈嘴邊的笑意,珠理奈卻是沒由來的感到心頭一慌,她怯怯的望著自己的黑石,不敢動彈。
看見這樣的珠理奈,看見那左瞳中的純粹,玲奈心中的暴動又起,它幾乎要將玲奈給埋沒,將她的理智給奪去──松井珠理奈,她的身上…居然沾染到了一抹黑。
就像是純白的毛絨上,留下了被濺上的墨漬,縱使只有一點,卻也攀上了那礙眼的等級。
尤其是──在松井玲奈的眼裡。
「…這可是…我的白呢…」她帶著遺憾的輕喃著,眼底的狂意無法掩去,滿臉若有所思的、似是只要再多讓她思考一會兒,這人便會直接將好不容易『安裝』上的右瞳,給重新摘下。
為什麼,總是要阻攔呢?阻攔她…獲得想要的白淨。
無法相融的色彩,繽紛。
扭曲的分子,擾了視線、亂了思考,礙了眼。
只剩毀滅。
她想起那向來都將背影交與自己的女子,永遠都注視著前方,只有在她將她拉回時、才會伸出手,回摟著她。
那是她的光明,站在前頭引領著她的道路,但也是撲火的飛蛾,那撲騰的白羽、總是會讓玲奈…想在其點上火灼的痕跡前,一把抓去。
既然早晚都會毀滅,為何不是由她──為什麼不是由她,來將那人的翅膀,給折去?
柏木由紀是如此,松井珠理奈也是如此,前者是自行毀滅,後者是在她擁有後被人搶先玷污──看著那明顯非珠理奈所擁有的右眼,那明顯有著『感染源』的氣息,那黑底白斑──透過它、能看見她,卻也代表著…
「如果…是要用他人的器官才能看見我…」玲奈不自覺的於手上使力,折騰著珠理奈的右頰,惹痛了她的右眼,「這…是在諷刺我嗎?敦子…」是在嘲笑她嗎?是在刺激她嗎?是在捉弄她嗎?是在──「啊啊…」玲奈輕輕的笑了起來,那弧度很溫柔、很愉悅,但隱於眼底的溫度卻能讓人凍結。
「不完美的東西…呢。」就跟她,就跟松井玲奈…一模一樣。
後天,失敗,以及怎麼也無法掩蓋的痕跡──「那麼…我該怎麼對待妳呢?珠理奈…」她注視著她,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