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擦擦汗水,由紀望了眼室內,能夠打包的全都裝箱準備郵送,多數是寄回優子的家,少部份則是要給片山陽加,畢竟後者人還住在這、為了省錢,有些家具並沒有添購,而友美的決定,即是將這些多餘的部份,轉送給曾讓她借住一晚陽加。


敦子不喜急促的行程、再加上還有由紀,優子就先讓她窩在友美的房子裡,自己則是先把不穩的友美給帶回去──想起那日室內突然竄起的、那份無盡的哀傷,優子面色大變的放下手邊工作直奔室內,片山陽加開始動手趕人,由紀則是跟在了優子的後方。
一入室內、即是看見處在原地的友美,面色鐵青、雙目無神,面頰上已滿是淚水。微蹙的眉頭與緊握的雙拳,周邊逐漸攀升的、不友善的氣息,讓位於最裡邊的貓妖也開始暴躁了起來。


「友美!」


再怎麼呼喚也無用的,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人勃頸處青筋爆出、喉部透出低音,友美的耳部在她倆面前慢慢的出現變化,悲働的神情令人不忍、優子更是不管身處何方的大聲喊著友美的名字,她雙手用力的握緊友美的雙肩、指甲幾乎要刺了進去──可對妖靈如此厭惡至憎恨的優子,卻除嘗試喚回外,無任何動作。


「友美!快醒醒…停下!不要再想了!」她第一次看見優子這般的神情,就像是什麼也無法做到的、那般無助與無力,她聲音中帶著怒意。
「不要想了…不要,友美!」還有哽咽,「──難道妳想在有她的城市大肆殺戮嗎?友美!」「!」友美渾身一震,雙目這才慢慢的透出光澤,她愣愣的望著優子的面龐、而後將視線移到她的臉上──「…沒事了。」沒有發現優子摟著她的,安撫,「沒事了,沒事了…友美。」


友美只是注視著柏木由紀──「啊、…」
難以置信、錯愕、以及絕望的,她只能發出那聲短短的促音,就像是失去了靈魂的站立。

 



由紀不禁停下手邊的動作,她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耳朵,「………」那次與渡邊麻友的初次見面、使她差點爆走,可由紀知道、並沒有如友美那般嚴重──她是想到了什麼?
一大早沒見她在房中、勉強能起身的由紀在替敦子出門買飯時,接到了優子的電話──貓妖出了問題。


路途中和友美湊上的會合,在友美的幫助下來到咖啡廳、那時友美似乎就如往常般無任何變化,「這段時間…河西桑都沒有來…」她才想到、河西智美似乎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出現,無論是否在板野的面前。


聽見腳步聲、略沉,由紀放下手上的貼布直接來到門口,轉開門把──「啊、您好,請問是柏木桑嗎?」一位穿著綠色制服的男子恭敬的點點頭、從瞧見了內頭的情景,便從側背著的黑色包包中掏出幾張單子,「只有這幾件嗎?」「啊、是的,請稍等。」
早就被優子囑咐過的,由紀先請對方稍後後,接過那幾份填寫單,快速的將片山陽加的住址、姓名與電話給寫上,「就是這幾件。」她只了只靠近門邊的那幾箱,茶褐色的紙箱微微膨起,明顯被塞了不少東西進去。


「好的。」
男子左手輕觸帽緣點點頭,他拿出捲尺量了下這幾箱物品,「能請問內容的性質嗎?」「有易碎物,下面兩箱都是碗筷廚具、上面這箱是衣物,然後還有些木製用品…如果可以的請都小心搬運。」「好的,我知道了。」對方點點頭、量好一件包裹的大小後即是將金額填寫在表格上,最後統整出了總額,「總共七件包裹,一共13750元。」


小心翼翼的從錢包中掏出紙鈔交了出去,回收了零錢後,才乖乖的站在一邊。


男子來來回回了共七趟、才把紙箱都給搬走,「那就麻煩你了。」有禮的送對方出門,由紀看著對方向著這點點頭後搬著箱子向下走,外邊有著車子的引擎聲、還有對話,在略沉的腳步漸遠後,由紀才聽見來自於右方的音──「…柏木桑。」「啊…您早,渡邊桑。」


顯然是身體受傷行動沒能那般快速,人才方蹭了一半進去、對門便已經打開,渡邊麻友瞥了一眼樓梯間,外邊有著引擎發動的聲音,和車聲的遠去。
「妳…要搬家嗎?」


略帶遲疑的詢問傳了過來,由紀本想縮回門後的身子頓了頓,她輕抿唇、而後乖乖的點頭,「是的…畢竟我本來也只是暫住板野桑這。」「……這樣啊。」麻友今日放下了頭髮,身上似乎還穿著著睡衣──由紀知道,這人應該又是通霄了。


面上殘著的疲憊、黑眼圈,以及稍稍乾啞的聲,不意外的應該是方起床不久,聽見了這邊的動靜、才起來一望──為了不讓這人知道,她已經儘可能的放輕了力道,甚至是在郵局的人到來前搶先開門,避免了門鈴的刺耳聲傳去。
「以後還會來嗎?」


「…?」由紀不解的抬頭、她望著她,她知道渡邊麻友並不是會詢問這般問題的人──畢竟已經有一些侵犯他人隱私,干涉他人活動的事從來都不曾做過,「…不。」可她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也許…不會再來了。」因為有她的存在。


見過了友美的情景、再想起自己不穩的心,由紀又怎麼可能會願意待在離這人如此近的距離?


不敢望向渡邊麻友的眼睛、由紀只能將視線下放,瞥見了放在門把上的手、又是想起,似是被沒收了的,那份『遺物』。
不討回來不行。


因為那是『牠』的東西。


「………」隨著那方的沉默、空氣就像是慢慢的凝結起,膠著著的使人無法動彈。由紀垂下腦袋,即使再怎麼提起勇氣,她還是沒能開口──她怕她詢問,那『裝飾品』的事情。


不想被發現。
只要不被點破,只要在被懷疑前趕緊離開,只要遠遠的離開這塊土地,就…沒問題了。


身上的刺痛還在,據敦子所說、清理她的傷口的,是她。
想到此,就感覺那些部位在隱隱作痛。


心境的不穩讓身體恢復速度加快,但心裡的傷痕,卻相反的、越來越深,「…是嗎。」那人輕喃。
「離開前…能一起吃一頓飯嗎?」當然不可以!


雖然很想直接拒絕,可是由紀憋了良久、出口的還是答應的話語,「好的,沒問題。」「太好了…」聽見由紀的答覆,麻友笑了開來,她禮貌性的點點頭後、稍稍偏過頭,「那麼…能和妳要個電話嗎?這樣也比較好邀約。」怎麼可能會給妳!


雖然很想直接駁回,可是由紀欲哭無淚的發現渡邊麻友的電話索求是那麼的理直氣壯──「…可以用座機嗎?」怎麼也不想把手機號碼交出去的,由紀不由得弱弱的開口。


「柏木桑會一直待在板野桑的家裡?」「……我去拿一下手機。」
瞬間被擊敗的,柏木汪汪發現人類真的是太可怕了。


背過身的,她沒有瞧見那人好氣又好笑的臉龐,麻友反過身取過放在餐桌上的手機,站在門邊就看見對門的內頭打包的打包、整理的整理──「那個…」「…板野桑也要搬走?」「呃…」由紀愣了下,她手上一頓、回過頭望去,才發現自己方才沒意思意思的把門給關上,似乎是讓這人將裡面瞧了個一乾二淨…?
再正回身子,看見渡邊麻友略略沉下的臉,雖然在她回過身的時候重新擺起笑臉、只是由紀很肯定那一瞬間絕對不是錯覺──「手機,會用嗎?」明明發現了、卻沒有接下去問的意思,麻友擺了擺手上的機械,好奇的看著由紀。


「…麻煩妳了。」本來就是想讓對方幫自己輸入進去的,由紀雙手捧上的遞交了過去。

 



結束了短時間的交戰,戰敗了又被索求賠償差點沒割地賠款獻上俘虜的、柏木由紀又是開心又是恐慌的瞪著手上的那台手機,在想著如果不小心把這小東西給弄壞了會不會就可以裝做什麼都沒──「由紀。」「耶…」
聽見聲音才發現敦子已經靠著門柱往這望了過來,「…敦子?」「…笨蛋。」笨蛋被罵笨蛋了。


沮喪的垂下腦袋,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被罵不過有種正中紅心的感覺所以還是沒有反駁的接收了這形容詞,見由紀這般,敦子無奈的用手揉了揉腦袋,「…正常人,不會問妳手機會不會用…尤其是像妳這樣的『年輕人』。」「………啊。」


這才反應過來的由紀石化了。
敦子有些頭痛的看著這隻蠢到破錶了的狗,她雖然本身就沒有對週邊的那幾隻犬類的智商有所期待,可是這般嚴重的如今就只有由紀是百分百的排上號。當然、也有渡邊麻友太過精明,以及在前者面前會發揮失常的緣故,可敦子大概能猜出由紀最後會被那人類玩的團團轉,估計被賣了還會幫忙數錢,甚至是讓對方別太累了、她自己可以把自己給推銷出去──「我不管妳了。」


懶的理這人,敦子果斷的選擇了溫暖又舒服的床鋪,直接蹭了回去。

 



也許是身體開始發生變異,一但有了個開頭、就很難去預防,負面的思考總是會在鬆懈的下一秒襲來,專挑內心最不安的部位攻去。乖乖的讓敦子重新替自己上藥,說是上藥也只是簡單的消毒而已,畢竟是這般的大傷口、優子又還沒試驗過人類的一些藥品是否她們有效,所以目前還是僅靠著本身的恢復能力來養傷。


也好在只要穿一些長袖長裙便可以將露在外邊的傷口給遮去大半,雖然看起來很是可疑,可也總比被發現後等麻煩找上門還要好上許多──板野友美一離開、咖啡廳的重任幾乎都壓在片山與柏木身上,基本上無論是誰、都不對前田敦子有所期待,應該說只要她不把咖啡廳給砸了就算幸運的了。


「陽加,早上好。」「妳早,由紀。」替敦子買好了早午兩餐後才匆匆趕到的由紀一進門,方同櫃檯的片山陽加打完招呼,便看見一位意外的新人從後方取了餐點出來──「…耶?」目瞪口呆的用手指著對方、後者像是沒看見她的,默默的送好餐點後,又是乖乖的跑去點餐,全然沒有一開始由紀所熟知的模樣。
「嗯…說是抵債。」陽加顯然也不是很認同,看著貓妖板著那張可愛的臉蛋在客人群中走來走去,說真的那還挺考驗心臟的。


瞥了眼由紀覆蓋在衣物底下的雙手、陽加比了比收銀機,「由紀負責這裡好了,我在外場幫忙…這幾天不好意思還要麻煩妳,不過人手真的有些不足。」說著,她有些歉意的苦笑,畢竟她除了這邊的正職外,還有醫院那方的義工的活,實在是很難兩頭跑。


「沒事,謝謝。」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她目前每走一步都是痛、更別說是還要端盤子等等,能只站在收銀機那負責結帳,就已經是當前最好的工作了。
沒有錯過的、是貓妖在聽見陽加的話時,那身子微微的一頓、以及面上一閃而過的不自然──看著對方腰間掛著的草莓娃娃,由紀尷尬的鑽到櫃檯裡,假裝不在意的擺弄著機器。

 


『茉夏是在發現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後,才逃出來的。』那時,優子是用『逃』這個字眼。『一開始雖然開始妖靈化、可是也只是單純力量變強,再加上沒有誰告知,所以還是待在她原先的主人附近。』說到此,優子頓了頓,『…直到有一天,她發現她對那人的恨已經遠超過了當初的眷戀…』
『恨』,這是無論是哪位都不敢去想的字眼。


她曾從友美那聽過,過去的夥伴在妖靈化時、那對紅眼中透出的是無盡的悲傷與憎恨,嘶吼著的就像是訴說著上天對牠的不公,恨不得毀滅那過往曾奢望著的一切──從愛轉恨,只是短短的幾天。



由紀伸手碰了碰那曾佩戴著項圈的手腕,失了她與她最後的牽絆,就像是沒了頸上的那枷鎖,比起掙脫後的自由,更多的、是面對陌生的感受的,害怕。
『牠不再是屬於她』──只要想到這點,身體總是會不受控制的顫抖,無論是因為什麼。


假裝自己笑著、假裝自己沒事、假裝傷口不疼,用著無數的謊言去欺騙自己,卻忘了當傷疤被揭開時、將有可能留下永不滅的痕跡,「這是找您的零錢。」聽著鈴聲悅耳、步入與走出,隨著開門而湧入的熱空氣、讓由紀不禁瞇起眼睛──淡淡的,敦子的味道。
來者戰戰兢兢的在茉夏的帶領下挑了個能看清廳內佈局的座位,可點了的可樂上桌後遲遲不曾入口,在環顧了店內的環境、以及在場的所有人後,帶點失望的卸下肩膀的力…「………」無論是由紀、陽加,還是稍稍愣了下的茉夏,都沒有去過多的在意那人的到來。


縱使是那貓妖、都能看出這人的不對,更別說是知情的陽加與由紀了──由紀心沉了下去,她知道高橋南從不曾放棄,就如當年會願意花下大把的錢來回兩頭跑、如今敦子來到了離她這般近的地方,又怎麼可能會不放在心裡。


『我已經不是妳的寵物了。』明明如此的靠近,卻又是如此、遙遠的距離,「…陽加、抱歉,我能去外面透透氣嗎?」「啊…好的,沒問題。」陽加望了眼由紀的上衣口袋,確認這人有乖乖把手機帶在身上後,才笑著點頭,「反正距離午餐時間還有段距離。」「…謝謝。」
不想和任何一位主人共處一室──沒有理會貓妖茉夏的訝異,由紀抓了小錢包就是直接向外走,她甚至是無視了高橋本想和她打聲招呼的尷尬。
外頭炎熱、總比裡面讓人打寒顫的冷好上許多,明明與自己無關、可只要想起敦子在提及這人的神色,心便是會不由的一疼──想起了昨日優子的悲痛與擔憂。


「…是…家人。」優子說過,她們、是『家人』,先不說敦子…單是友美,就已是如由紀那般,自『誕生』起就一直和優子在一起,也就是、友美和優子成為『家人』已經有七年之久…七年,足以讓一些天生短命的犬種度過一生,足夠讓孩童長大、足夠讓人成熟,『我已經…一無所有…』優子的害怕,實實在在的、傳達了過來──誰都明白,她除了自己以外,什麼都沒有了。


如果再失去她們這些『家人』──『由紀,知道嗎?』敦子的聲音,彷彿就在耳邊,『寂寞…總會使人瘋狂。』那是淡淡的絕望。


「………」站在外邊,卻似是動彈不得,由紀抿著唇,她輕輕的握住手腕、那曾經有過『連繫』的地方。
很痛。


不明白高橋南為何會窮追不捨,如果當初就願意珍惜、就根本不會淪落到如今這地步,而既然敦子已經『死去』,本來可以當作沒這回事──是,心虛嗎?
由紀眼神黯淡了下去,嘴角扯起一抹苦澀的笑。那是敦子說過的…因遭受良心的譴責,所以為了蓋過自己曾經的錯誤,如今才會來用行動挽回──無論成功與否,只要行動了,那麼那過意不去便會慢慢的消失。


直到她與她之間,再也不需要『距離』。

 


「…!」「…柏木桑…是手在痛嗎?」早在對方出聲前便發現,由紀身子有些僵硬。傷勢的過重再加上身體虛弱,直到渡邊麻友靠的這般近、由紀才發現對方的存在,「柏木桑?」「啊、…」愣了下、由紀趕緊抬頭,果不其然的、渡邊麻友背著那大型粉色包包,一臉擔憂的望著自己,「沒事!」


說完後才發現自己聲音略高、引來了旁人好奇的視線,由紀趕緊把雙手背到身後去,「…已經沒問題了。」說謊。


渡邊麻友蹙眉,她略帶不滿的望著眼前這位不敢看自己的女性,明明從領口還能看見露出來的貼布,明明那日清理時是多麼深的傷口,明明這人當初身體冰涼的讓她差點以為……「這樣啊。」想了想、還是露出甜甜的笑容,她向著這人表達出善意的點點頭,無意外的看見那更僵硬的動作。
沒有去管站在外邊當門神的她,渡邊麻友就像是真不放在心上的轉過身,看見了玻璃門上方的倒映…僅有背對著她才會露出的,沮喪、失落和…傷心到快要哭泣的表情──並不是第一次看見了。


麻友慢慢的步入咖啡廳,在一位新人的帶領下來到角落的位置坐下,麻友略帶訝異的看著對方離去,雖然不明白是否是有心,可這是自從她轉移陣地至此後、一直選取的位置,「麻煩請給我一杯可爾必思。」


對著那位新人點餐,而後才把包中的作業給拿了出來。上次交差用的畫,也許是看出了她的無心、被導師狠狠的數落了一番,但也好在手藝的水準就是那樣、再怎麼差也還能混個中上游的成績,免去了被直當的可能。
筆尖在畫紙上點了點,卻沒能下手,她想起邀約柏木由紀入室時、那人的小心翼翼,「…太…沒防備了。」又是無奈又是感慨的,渡邊麻友輕笑。


初次的懷疑,是在電視轉台時、透過那一瞬間暗下去的螢幕,瞧見的、那人的思念──就像是快哭了的表情,從中帶著喜悅與開心,可也有著一絲…當時渡邊沒能聯想到的感情。
痛苦?哀求?詢問?還是…「您的可爾必思。」「啊、好的…謝謝。」雖體貼的給予了紙巾包覆,可缺少了吸水的杯墊。這讓渡邊麻友忍不住透過玻璃向門口望去──已經不在原地了。


柏木由紀,柏木…母親家族的姓氏,由紀…牠的名。


不想去往那方面想,因為那根本不可能,也許這只是個天大的玩笑、又或是,是哪個節目製作組的惡作劇單元──握筆的手是如此的沉重,「………」學著柏木那般、麻友輕輕的,用左手覆蓋過右腕,手腕處有個硬物。


那是項圈。


為此,麻友還特地研究過了。
上網查了資訊,打電話去確認,甚至是親自去勘查──同樣的品牌、早就停產多年,也許是過於樸實且略帶俗氣的設計,讓這款項圈並不有名,缺乏了市場、自然得淘汰,『唉呀呀…這東西可老了呢。』當年光顧的寵物店已倒閉,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間店的老闆,見著對方戴起老花眼鏡去研究,渡邊麻友才意識到──那年從對方手中接過牠時,老闆看起來還很年輕。


現下,人老髮白,店面的鐵門銹跡斑斑,根本看不出當年的光采。


『小妹妹,這是妳的嗎?』老人家輕聲的笑著,並帶上了溫柔的色彩注視著那條項圈,用手指細細的摩娑著,『不得不說…雖然有些破舊,可是保養的很好喔?畢竟本身材質就沒有很高級…這個,很珍惜吧?』他的笑容讓人自慚形穢,『從上面…感受到主人的愛了。』


那是對她的譴責。
無聲的譴責。


看著這條項圈,已經失了當初鮮豔的色彩,就連金屬片上的黑字、也有些脫落,『對不起啊…沒有幫上忙。』上面沾上了老人家的溫熱,也許還有自己的,『除了好好的保管外,沒有辦法修理了。』畢竟,本來就不是什麼…特別貴重的東西。


只是纏著父母買下的一件裝飾用道具,她很少帶牠出門,更別說是外出旅行。


從鹿兒島將牠帶上京,也許已經是牠一生中去過的最遠距離。


對不起。


沒有發現,對不起。
沒有回去,對不起。
失約了,對不起。


走過牠當年曾走的路,循著地址來到『收容所』,看著那可觀的數字,想著當年、牠也是其中之一──愣愣的看著一批淘汰的送來,繩索、鐵籠,三帖大的房間內擠滿了寵物,貓、狗、甚至是鳥類都有,房間的正上方會有噴射口,裡面的數十條生命,只需一個按鈕的小動作,便可以輕易的…『歸零』。


為什麼沒有提早發現…?


不是沒有察覺,父母並不喜牠,只因為是長輩所賜、不得推辭,明明是不得飼養寵物的公寓,卻因為有了牠的存在,每天戰戰兢兢。
不能走出家門,不能亂吠,不能亂跑,不能…許許多多的限制,麻友清楚ゆき很不開心,所以、所以,她用了更多的時間陪伴,用了更多的時間遊玩,也用了更多的時間挨罵。


當年的那些幼稚行為,也許才是將牠推向地獄的一手…如果她能夠更聰明,如果她能用自己的成績證明她可以擁有更多,也許、結局便會不同──『我馬上就會回來接妳了。』摸摸腦袋時的瞇眼,開心的甩動的尾巴,還有還來不及給予的,最後的一個擁抱。


『以後還會來嗎?』『也許…不會再來了。』

那人的回覆,讓她胸口刺痛。如童話般的幻想,怎麼也不可能出現在現實上,因為、童話都太過完美,而現實、卻又是如此殘酷,『能和妳要個電話嗎?』那一瞬間閃過的抗拒,那日那名叫大島優子的話語,那夜發現由紀的慘況,那天初次見面時的情景──「是謊言…也不打緊的。」


她願意相信。


只為了,補回那孩子一句,積欠已久的『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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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lverspoor4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