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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丟下我…拜託。



感覺到涼意,她睜開了雙眼,用手捂著臉,深深的嘆息──昨夜送走了河西智美,看著其家人將她給帶開、那離去的背影,觸動了她早期的記憶。
所以,才會夢見嗎?


「………」還殘著疲憊的,那時擔憂那人是否能夠安全到家,友美還跟著車子後方跑,直到他們回到了那熟悉的住處,才停下。
很普遍很普遍的,二層樓的一戶住宅,黑色帶點斑白的鐵門、成了灰的圍牆,以及面南的陽台。
站在拐角處往那看去,心底的酸澀就是沒有停歇,板野望著那寫上河西的名牌,那人的氣味就似是圍繞在身邊,參上酒水的刺鼻,也許才是令她眉頭鎖起的主因。
離不去。


腳步沒能如願的移開,違反了大腦的指令的,板野友美僅能將自己藏於陰影處,看著那二樓的燈光亮起,而後熄上。




呼出口氣,友美望了望四周,才想起自己昨日沒有回去,而是佔用了片山陽加的一個房間休息,「……不在嗎。」空氣中屬於片山陽加的味道已經淡去,友美走出臥室,發現客廳桌上有著字條,拿起一看,才知道片山已經出門工作去了。


依著那人的提示在廚房爐上發現了湯,弄熱後拿起桌上的麵包啃著…沒了那人的黏膩,板野友美發現自己其實在這城市,已沒有意義。
「終究…還是離不開嗎?」自嘲的苦笑著,板野沉下了臉,發現入了口的美味似是落了些。


說是得了新的機會重生,如今卻還是走回了老路,循著那人的足跡、跟著那人的腳步,依著。失去了對方便沒有意義──口上說是『遲早會忘記』,可在昨日的那刻,板野友美發現自己依舊無法不去在意。


她是牠的主人。
牠還沒問過她,是否已經,將牠給忘去。


大口大口的吞嚥,快速的解決後,乖乖的去清洗鍋子。解決了因牠而起的、河西智美的危機,再加上優子本身的到來,友美第一次思考著、自己是否該回去優子那在千葉的住區──咖啡廳有著片山與柏木的打理,這方的住宅又有優子與敦子的看顧…『別醒…』


伸手碰觸著唇瓣,未能充份攝取水分的,讓上方乾澀的就要出現裂痕,友美輕輕抿起後、把清洗好的鍋子放回架上,快速的整理好被自己弄亂的部份,即是準備離去──犬類都有著自己的領地界線,片山會讓自己暫住也許只是看在本都曾在優子底下一起生活的份上,可板野自己都對柏木的到來有些小抵觸,更別說已經脫離優子勢力,自己獨行許些時日的片山。


眼角瞥見掛在牆上的照片,那是一人一犬,一文靜的短髮女孩懷中、抱著一隻小巧卻穩重的日本池英犬,想起片山當年選擇離去、說是找了處靠近自己主人的位置暫居,片山陽加有著優子與自己皆沒有的勇氣──縱使得知曾經的主人,已經認不出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我只是想照顧她。』片山陽加那時背對著她們,友美只能從優子不定的神色、以及敦子複雜的表情中猜出些什麼──初次於東京市區見面,是初次離開優子身邊、來到新的地盤,準備看看房子並租下的時候。


於公園處推著輪椅,片山陽加的手臂上別著義工的臂章,那輪椅上的女子文靜的讓人疼惜,蒼白沒有活力的神色、失去光芒的瞳孔、緊閉的唇,板野從沒見過片山如此溫柔的神情,沒有。


『她曾經幫助過我。』

那時的片山面上雖帶著疲憊、卻掩蓋不過底下的幸福,『現在…換我照顧她了。』沒有選擇去『相認』,而是僅僅只在身邊陪伴,本就體弱的主人、為了陪伴而存在的小型犬,當初聽優子說過、片山當年似乎是被認養…本就是在收容所中出生、即將要面臨撲殺,全是因為她那主人需要個陪伴、才被領了回去──可一但主人不再需要,便失去了意義。


片山陽加的主人,早在多年前、就已經成了醫院的常客,忙碌的雙親無法分心照顧、便只能送回,在被認養時便已被作為心理治療用的犬種培訓,也是讓她能在被退回時得以安生的主因,可直到因呼吸疾病而死亡前、片山陽加都沒有再見過當年的那位主人──『我需要份工作。』再次站在自己面前時,片山陽加帶著無奈又有所求的笑容。


要不是如要就近居住、且靠近醫院的那區房價並不便宜,再加上一些藥品支出,想必依照日本池英犬不依賴人的個性,片山陽加是怎麼也不可能會回過頭來尋求支援。


片山陽加找到了她存在的意義,那麼,她呢?
替片山關上門,走在熱浪撲面的柏油路上,友美開始了解優子與柏木的心情──不想靠近。

 


不想離那人太近,不想…聞到那人的氣息,「…?」感覺到口袋中的手機在響,友美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打電話回去──「喂?優子,怎麼了。」聽著那方的詢問,以及語氣中的關心,友美有些不自然的扯扯嘴角,稍稍心虛的望了望別處,「不…只是有些晚、所以直接在片山那借住了。」她皺著眉頭的看了下身上的衣物,「我等等就回去…嗯?啊、妳是說…不、沒事,片山去了咖啡廳,有她在、那隻貓妖應該……什麼?」


也不知電話那頭說了些什麼,友美眸中閃過一絲訝異,而後挑起眉,「…我馬上回去。」


趕緊掛了電話,那些不該有的傷感馬上被拋到腦後,並非夜晚能夠趁著黑暗而行動,熱辣的陽光讓她只能加快了腳步的往車站的方向走──想到暫被丟到咖啡廳的那隻貓妖,心底的煩躁越是燃起。
在板野友美的眼中,貓妖、本就不是好物,這也是拜當年的死亡所賜,「名古屋…」從優子處得知那貓妖是為了怕自己做出傷害曾經主人的事、而一路尋找能夠定居的地區,這舉止讓她想起敦子…「有必要跑到東京嗎…」嘴上雖是抱怨,卻對那貓妖的厭惡減少了些。



溫暖的室內中並沒有因為空調的存在而讓人心跟著緩下,大島優子讓片山陽加至外邊穩下客人,獨自一人站在員工休息室內──這是讓那隻貓妖借住的地方。
口袋中的手機已掛上,她皺著眉頭的望向角落處,一戒備的身影低臥,可那雙眼瞳卻似是看不見任何事物。


「…茉夏,我是大島優子…妳,忘了我的氣味了嗎?」從名古屋一路逃竄,直至千葉、碰上將千葉納入領地範圍的大島優子才定居,自從優子得知這貓妖為何『離家』後,就再也沒有任何敵意──一位害怕傷害主人的貓妖,又怎可能會讓優子感到厭惡?
「………」放輕的呼息與瞬間縮緊的雙瞳,面上的敵意卻是怎麼也掩蓋不去那渙散的目光,「……還是,不行嗎…」親眼見證過幾名妖靈失控墮落,大島優子早在今日瞧見貓妖茉夏的情況時就有所準備──第二性徵的尾巴都重新冒了出來,距離理智被野獸凶性給取替的時日也不遠了。
克制自己拼命竄出的殺氣,大島優子緩緩的放下身子,她不可能讓距離那人如此近的範圍內,出現任何一隻放任殺戮的妖靈出現。
縱使就算出現了,也不一定能傷害到她。


「…茉夏,還認的出我嗎?」只是,茉夏對其主人的『忠心』,依舊讓大島優子感到猶豫──就算被慢慢的引誘至墮落,也會在完全轉化前趕緊離開,就為了避免傷到摯愛之人…這等的存在,會如此容易的放棄與主人見面的希望嗎?


茉夏張口露出利牙的模樣,「嘶…嘶…」威嚇的音就在房中,她雙耳平貼、瞳孔放大,尾巴更是不滿的左右迅速擺動並抽打地面,那被她寶貝著的草莓玩偶就落在地上,可這貓妖就像是完全沒能瞧見。
聽見外邊汽車煞車聲響,聽那音的重量、似是咖啡廳補貨用的卡車,優子分神的思考著、聞著那箱子被搬下車的聲,被拖運至後方的音,上鎖、撬開,以及──「………」「……茉夏?」緩息。


依舊保持著警戒狀態、可面上卻少了份殺意多了份疲憊,「……大島…」虛弱的音從那又抿起的唇瓣透了出來,眉間的縐褶就像是不滿著自己的無力,又似是對現實的絕望,茉夏垂眼望了下擺動於自己後方的尾巴,那眼眸又是黯淡了些。


「這味道…」優子好奇的在空氣中嗅了嗅,才發現是糕點用的草莓,再看看對方掌中那方被撿起的草莓玩偶,「呃…要來一點嗎?」那方拍去玩偶上灰塵的手頓了下,空氣中淡出尷尬,見此、優子滿臉燦爛的笑了開來──柏木由紀與板野友美慌慌張張的趕過來、看見的就是這異常欠打的笑容。
『下次我會注意的。』倔降的說著逞強的話,貓妖茉夏的性格一點也不討喜,『我會在下次發生前…遠遠的離開這裡,不會造成妳們的困擾的。』一臉『如果我還是失控了就殺了我吧』的表情,反而是讓板野友美與柏木由紀卸下肩上力道的主因。


沒有親身經歷過,沒有誰能了解一但墮落後,抵禦被力量侵襲的快感是如何的困難──堅固的堡壘一但出現裂縫、那距離崩毀的時間也不遠了,「優子,真的要留她在這嗎…?」「友美,貓…比較聰明。」「哈?」


不明白優子的話,友美不解的回過頭、往後看了過去,「她們很清楚,什麼時候該…離開。」看見優子面上的那點點苦澀,友美想起了家中的某位存在,「…隨妳吧。」貓,總是會在發現自己將要死亡時,跑到自認為所有人都無法找到她的地方──就如當年的前田敦子那樣。


緊鎖著的門、內頭關著的是一隻不願出來的貓妖,空氣中還透著妖靈失控的臭味,並非惡臭卻刺激著嗅覺的、讓人難受,「性徵…」化身為人型的牠們,找到了『理智』,可一但失去了那顆堅持著的心,便會逐漸的往野獸的層次倒退回去──先是耳朵、尾巴、雙瞳,利爪與銳齒代表著力量,體內對殺戮的追求代表著失控,沒了控制自己的理智、牠們將會帶著得來的力量,去執行潛藏於內部的執著想法,也許是報復、也許是不滿、也許是憎恨、也許是…「停下。」停下想法,不願去思考再多,因為那些只會亂了那顆已動搖的心。


不要去思考。
不想思考。
別思考。


只要不去在乎,就不會去回顧當時的片段,就不會反覆的詢問著自己、是否還奢望,「時間,會幫我們的忙…」既是殘酷、又是希望,「只要不在範圍內…」板野這才了解優子的想法──向前踏了那步才發現的絕望,明知不可能成功、卻又不甘如此退下,只能站在再怎麼呼息也無法感受到的地方,遠遠的觀望。
只要她還在那,就好了。


不求了。
只要她還在那,就好了…


「只要妳沒事,就好了。」板野輕輕的笑了起來,只是淚水一直落下。她至今還能憶起當年的慘況──一同落下山谷,即使是用自己的身體將主人給向上推去、也止不住下滑的土石地,下雨、泥濘,牠腳掌早就被刮破,尖銳的岩石刺痛、可主人微弱的呼吸,以及越來越沉的身子,卻是讓牠更加的害怕。


醒醒。


用力的把她給推上一破土橫生的枯樹邊,試圖將其掛上去…畢竟下方、是看不見谷底的樹林。


醒醒。
求妳醒醒。


嗚噎聲想換回主人的神智,只是血腥味卻重的連雨水也無法刷去,牠的四肢已經陷入了土石中,身子顫抖。


厭惡著無論幾次都無法將主人固定在枯樹上的自己,厭惡著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撐下去的身體,厭惡著平時被嫌吵鬧的嗓音,厭惡著昔日最喜愛的雨。
被打溼的皮毛透的牠一身狼狽,眼前有些模糊,明明牢牢的抓死著地面、卻還是慢慢的在往下滑去,牠只能一次次的使力,將主人給向上、向上、向上的,推去──『成功了…』


女孩嬌小的身子成功的掛上枝頭,牠隱隱約約聽見人的吵鬧聲,沒事了。


沒事了。
太好了。


牠的身子在向下,向下。


後腳已經無法使力的讓牠落至後方的樹叢間,刮傷、刺痛,傷口被勾起、扯開,只是牠的視線依舊注視著那方──成功了,沒事了,太好了。


背脊重重的撞上一略粗的枝幹,牠終於停了下來,距離主人很遠、可如對方不穩的落下,牠相信自己可以及時的奔上。
可以再用自己的身體去支撐著她。


看著救難隊的到來,看著小主人被帶開,看著車子的開離──沒事了,太好了。


牠知道,因為主人比較重要,所以牠也許會晚些才會被發現…不過,沒關係,沒關係的──只要她沒事的話。
可是等了一個黑夜,等了兩個黑夜,三個、四個,還是沒有回來。


為什麼?


『主人不回來找我嗎?』第一次的,這麼的想著。牠經過休息恢復了體力、可沒有食物的補充,根本無法發揮,連腳掌也血肉模糊的看不出原樣。


『主人沒事了嗎?』
看著主人原本待過的位置,牠想、是否是因為牠所在的地點太難讓人發現,所以主人找不到牠。


『沒有問題吧?』
牠趁著沒下雨的天氣,拖著身子往上爬,失敗了幾次、可是沒問題的,牠成功的窩回了主人曾經所在的枯樹上。


『回家了嗎?』
牠抬頭看看,離最上方的護欄有段距離,直坡讓牠根本不可能自己上去,前天的大雨也刷去了她與牠下來的痕跡。


『醒了嗎?』
牠只能乖乖的躺在枯樹上,等著主人來接牠。


『會讓主人擔心嗎?』
想到這點,牠有些委屈的想要發出低鳴,只是喉嚨太過乾澀。


『主人會害怕嗎?』
畢竟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而牠也不清楚主人是什麼時候昏迷的。


『會睡不著嗎?』
記得很多次、主人看了些影帶後,會哭著要自己窩在她的被窩中,才睡的著──『…忘了我了嗎?』比下方的位置還要顯眼,卻也讓身體曝曬在太陽下,牠無力的抬起頭,可那上方除了被簡單加固的柵欄外,什麼也看不見。


沒有人來。


雨水打溼、滿身泥濘,一身的傷痕讓牠幾乎看不出原先的色彩──因為弄髒了,所以不要牠了嗎?


想起自己以前在下雨天玩耍時,主人的怒罵,牠不禁沮喪的垂下腦袋。
『…妳不要我了嗎?』──「友美!」「!」感覺到雙肩上的力道,友美一愣、發現眼前是優子,「……沒事了。」優子用力的摟住自己,很大力,可是她感覺不到痛處,「沒事了,沒事了…友美。」「啊、…」嗅覺變的更加靈敏,甚至還聽見了最內側貓妖茉夏不安的徘徊於門邊的聲音。



她愣愣的望向站在優子身後的由紀,透過那人的雙瞳,牠看見自己難看的臉色,和冒出的耳朵──第一性徵,出來了。


心臟跳的很快,很快。


就像是要炸開耳膜的吵鬧、讓牠想讓這世界安靜下來,腦袋很疼、很混亂,滿滿的疑問幾乎是要塞爆了她所擁有的容量,不許她留下任何多餘的空間,去擺置其他…「…我們回家。」


然後,似乎是聽見優子帶著害怕的輕喃。


之中參著像是要失去了什麼的恐懼。
「已經夠了。」她的聲音、隨著她的身體,在顫抖,「…我已經,一無所有…」不想再失去更多了──那是氣音,消散在空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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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lverspoor4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