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時,我以為對我伸出手的人,會是妳。』
就像是控訴著什麼的模樣,對於這話、她總是沒能招架地全數吞入喉中,任憑著這聲刺人灼燙喉嚨,將所有藉口都鎖死在胸口處,如大石般壓迫。
無法喘息。



『…我沒有能力引領在前頭帶動,所以僅能於後方支撐,讓那人別向後倒去而已。』


深深的罪惡感、以及對良心的譴責,裝飾在面龐上的面具已經快要破損,兩者間的縫隙處盈滿了淚水,一點一滴地從裂縫中溢出──就連真心也因隔了層悲傷的,聽不出原意。
開口時納入的總是鹹澀,越是吞嚥、就越感到口乾舌燥,久而久之、便不願再『開口』了。畢竟縱使想表達些什麼,也都無法完美的傳遞出去…她終究只能成為旁人口中的『他人』而已。

 

 




發現了與那人相似的孩子。
單單只是一絲絲的共同點、就令她無法移開目光的,是有別於金色那璀璨耀眼的赤紅。


用擁抱來消除對方緊張、用模棱兩可的回話讓對方不得不在意的拼命思考,當東條希從西木野真姬口中聽見自己的名字時,那發自內心的成就感、滿足感,幾乎要掩蓋過當年她自她口中聽見時的喜悅。


比那人敏銳、也比那人更好牽動內心,也許是環境的不同、造就出相似又相異的兩種性格,僅僅只是比那人多會了點自我分析、僅僅只是比那人還容易面對自己的心情,就比那位在東條希心中占據了相當重要位置的存在還要更快的,成長了起來──「希。」那抹赤紅在太陽下散發出燙人豔色,女子有些害臊的蹙起眉頭,「妳在看什麼?」不太委婉的修飾總會讓人以為她是否不滿,可有著比較的對象在、希很輕易地就察覺到了真姬話語底下的在意與,開心。
就像是希望能被關注的孩子達成心願地,嘴角隱隱向上的喜悅、將不善表達的面龐染上讓人沒能馬上回過神來的粉,「…希?」聽見真姬帶上困惑的喊聲,希這才反應過來。


「抱歉吶~真姬ちゃん太可愛了,所以不知不覺就看入迷了。」裝作開玩笑的收了收空舉在半途中的手,馬上得到這孩子嚇了一跳的、雙手護胸的動作,「好過份呀真姬ちゃん~」我、有那麼可怕?
「才不、っ…這是、正常反應好嗎!」用著『妳在說什麼啊?!』的表情、與略高且尖銳的音,真姬先是雙手環胸的別過臉,才緩緩的睜眼、瞥來,「只是先和妳說,繪里已經來了。」真姬指了指鐵門處、希順著她指著的方向看去,正好對上了那片蒼藍,耳邊告誡著自己別再偷懶的聲音則是漸漸淡去。



「忙完了?」

趁海未與ことり、真姬討論起下次單曲的空閑,希伸展著雙臂的向下做著壓腿的動作,慵懶的讓下顎靠上微曲的膝,馬上得到自左方坐下的那人不認同的蹙眉,不需多說、希也明白她這是什麼意思,「練習還沒開始~不用那麼嚴格吧~?」動作不到位什麼的,那種事情可別在這種時候說呦?


這樣的用眼神回覆、繪里果然露出拿她沒輒的神情,她無奈地望著這以上目線看向自己的親友,呼出口氣,「這週要處理的文件總算是趕上進度了…如果沒意外的話這幾天就能完成。」說完,繪里拉回視線彎下腰繫緊鞋帶,「我們練習的時間本來就比大家少…希妳的基礎沒打好,可是很容易受傷的。」
「是呢…」希也跟著收回目光,她將視野下放、傾聽著遠處的對談,『畢竟、我本身本來就是湊數的呀…』心底想著的、根本不可能說出口,希不像凜、海未等人有過鍛鍊經驗,不似繪里、ことり有舞蹈底子,沒有如にこっち、花陽那般對偶像的狂熱,更缺乏穂乃果與真姬的執著。


東條希僅是一位很普通的文學系女子,喜好是占卜,目前三年級、正面臨大考──如果真要說為什麼會加入『μ's』,純粹只是擔心身旁的這位好友而已。
雖說絢瀬繪里的性格可說是她的優點、但也能算是缺點,太過正直、執著,思考是一往直前、某些部分卻是優柔寡斷,責任感太重總會讓她習慣去強迫自己做些自己並不喜歡的事──大概是那種衝入了死巷,還會鎖緊眉頭思考是該打破牆還是翻過去的人物吧?


不知道是從哪篇報導上看過的評論,『俄羅斯人在公開場合常常表現出冷峻、固執、死板、倔強,但在私下,在得到信任的圈子裡,他們是最熱情、最慷慨、易動感情,也是最好客而又豪放的民族之一。』而在俄羅斯生活且成長過的繪里,明顯也沾染上了其中的一部分…希不願去想像,如果學生會會議中,在繪里說出於外人耳中似是過於冷硬的話後,沒有人接口緩和的尷尬模樣。


「所~以~啦~!」同級生的にこ不知何時參予了進去,她雙手環胸的煩躁神情莫名的與真姬有些相像,好像每個人一加入『μ's』後,內心就會開始的逐漸轉變…「除了9人外,還有其他的辦法吧?」にこ臉上露出最近很常看見的、開心中帶點炫耀的表情,她列開嘴、翹高鼻子的笑著,「每次都9個人唱,歌詞什麼的每個人分配下來都會變少吧?而且如果要開小型演唱會、總不可能沒有中間休息的一直唱到結束吧?所以…」


「啊、我知道了!是unit對不對!」にこ還沒說完,在一旁豎著耳朵偷聽的花陽馬上心花怒放的舉起手,兩眼放光的接話,讓原本打算賣個關子的にこ嘴角抽了抽。


「喔喔喔喔喔!原來是unit啊~!」
「穂乃果ちゃん知道什麼是unit嗎?」ことり看穂乃果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奇的歪著腦袋眨眨眼,才問完、就看穂乃果呆呆的傻笑著,兩手食指相碰的點了點。


『不知道嗎…』
希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看著真姬才剛疑惑的皺眉、輕喃著,『unit…?』的音,立即被にこ得意的捉弄著『什麼啊~原來真姬ちゃん妳不知道啊~』什麼的,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兒般炸毛。


只是にこっち前輩的形象也沒維持多久,在她要說明前、好孩子海未已經表示了解的將意思解釋出來──好熱鬧呢…、


明明沒有加入進去,明明只是坐在這裡,卻彷彿被包容入內的、參予感,凜乾脆的大笑染了這方,讓希也沒能止住嘴角的上揚,這般的輕鬆、快樂,是在學生會中很少有過的。
『能加入,真的是太好了呢~』使她忍不住的,在心底這樣的感慨著。


無論是對她,還是繪里來說,都是。


『μ's』在穂乃果的帶領下,仿似有著一股力量引領著她們,前往更遠的地方。就算沒有東條希的幫助,她相信那三人還是有辦法成功,而希只是將那需要耗費的時間給縮短了而已──畢竟那時能留給她與她的時間,已經不多。

 



「──希。」
「、…」被略沉的嗓音磨過耳畔,希抬眸對上了真姬的眼睛,『…怎麼了?』不解的眨眼著。


西木野真姬還是老樣子的輕鎖眉頭,她單手支著腰間的望著東條,面上帶點不情願、以及彆扭的道著,「不會是在發呆吧?…妳認為呢?小分隊。」


小分隊?
大概是從她的表情上看出了沒在聽的事實,真姬好沒好氣的呼出口氣,「にこちゃん和花陽都贊成『μ's』內部另外組小分隊…我和海未ちゃん也認為這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每個人的出場鏡頭變多,而在小分隊演唱的時候其他人也能趁機休息恢復體力。」她裝作沒聽到にこ強烈表示這是她的想法的抗議,口氣略微生硬的詢問著,「希認為呢?如果要的話…該怎麼分?」


「…為什麼是我?」希這次是真的不太明白。
在『μ's』中,真姬、海未、ことり與繪里,照理說如果真有什麼事、都該找這幾人安排,再不然就是讓穂乃果ちゃん去憑著那股稱的上是野性直覺的幸運來──「因為希妳最清楚吧?我們的性格。」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開臉,那美麗的側臉上沾了的不自在,總會讓希想起身邊的某人。剛認識絢瀬繪里不久的時候,面對逐漸熟悉的、東條希的調笑,繪里也總是擺出不知該如何應對的,無措的表情。


果然,很相似呢…


心底嘆息著,心臟、也稍微的加快了跳動,『因為希妳最清楚吧?我們的性格。』僅僅只是簡單的一句回答,就讓胸口躁動著。


畢竟,那彷彿,就像是…被注視著。
「…希?」魔性的紫瞳透出與其色澤截然不同的單純與乾淨,直率的、有如要看透自己的專著,讓希很難將視線移開。


可她還是緩緩的放下眼簾,輕笑著,「是呢…」不能再看下去了,是清楚的,東條希總會被這樣的存在給吸引的事實──「那就要看真姬ちゃん妳們打算怎麼分了呢~」閉上的雙眼隔絕了所有的景色,可光線還是能透過眼皮映入,捕捉入腦海的,是那滿澄橘色,「如果想以歌曲來分配的話…氣質相近的搭配起來會比較好喔?」至少,她是這麼的認為。


「例如~」緩緩的睜開眼睛,希收攏起雙腿、膝蓋併攏的讓身子往後靠上鐵欄,「穂乃果ちゃん、ことりちゃん和花陽ちゃん。」手指每點到一位、其餘幾人的視線也都會跟著移去,待三人的名字全數拋出後,真姬、海未等人都是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確實…」

真姬在這有些摸不著頭腦的三人之間打量後,很直接的表示理解的,參上淡淡的佩服,「這樣說來,的確…三人的感覺很接近呢。」


「那麼、接下來就是繪里、希和にこ三人,以及我、凜還有真姬了嗎?」海未聽完卻是有些不解的皺起眉頭,看樣子是無法從剩下的小分隊之中找到如那三人般能一眼看清的共通點的樣子──「不是呢。」
希笑著將兩手放在兩側,支起身體,右手僅差幾分便能觸到的溫度,讓她身體沒法放鬆下來。「真姬ちゃん,和我。」眼角餘光、瞥見了にこ露出訝異的模樣,「要換一下位置。」在東條故意停頓的這一剎那。


「什麼意思…?」
「也就是~真姬ちゃん、えりち和にこっち,妳們三人一起。」回答著真姬的問題,但希並不打算解釋,只是單純的將她的分配給說了出來,「而我,則是和海未ちゃん、凜ちゃん一起,這樣子。」


聽著穂乃果與ことり等人一齊發出『えええぇ~?!』的叫聲,希就像是惡作劇成功了的笑著,看見她的笑容、那三位先被分配出來的孩子才露出『是開玩笑的呀~?』的半疑惑神情,而剩餘的5人卻是或是蹙眉、或是認真的,表示著不解。


那是真的在思考為何東條希會這麼說的,疑慮。
啊啊…太陽,很溫暖呢。


希保持著面上不動,心中不禁因這份溫度而嘆息。沒有懷疑、不認為她是刻意的相信,僅僅只是如此、僅僅只是如此,就讓東條希這樣的人,產生出、『能加入『μ's』真的是太好了…』的想法。
明明是坐在外緣、卻有種被包容在內的感受,讓鼻頭有些酸澀。


也許,是快要畢業的關係吧?


心靈才會習慣性的脆弱起來──

 

 

 



──「希!」從後方傳來那略成熟的嗓音,希有趣的反過身,沒有被嚇到、也沒有吃驚,是因為猜出了西木野真姬會追上來的緣故。


腳步一停駐,本來走在她前方的繪里也跟著停了下來,在她轉過身前、希就已經面向了真姬,所以僅能從室內鞋的落音聽出繪里有些猶疑的前進了幾步,站在自己左方。
「怎麼了?」強迫自己別分心的把目光放在真姬的身上,故意詢問自己已經知道的問題。希望著真姬微喘的困惑模樣,看樣子是還沒有猜出她那樣分配的意思,其實、她們可以別把她的話語放在心上的…作為一位替他人占卜許久的旁觀者,東條希向來只會拋出自己的建議,以及少有的幫助,多為從旁點醒的她,幾乎沒有過把自己的想法強押在對方身上的經驗。


就因為見過許多對『占卜內容』不滿意而忿忿離去的人,才會在看見這幾人毫不懷疑的部份感到心暖。


不如海未那般已經透入骨底的、挺直身姿的習慣,真姬比海未還少了分繃緊,可單單只是站在那、就有著吸引人目光的氣質。小跑過後的關係、赤紅的髮絲有些凌亂,在陽光的照射下帶出的一種美感,搭配上那紫色的眼眸──「剛才的那些,我想知道為什麼希會那樣分配。」
已經能自然的喊出她的名字,真姬的語氣單聽也許會讓人以為她是在找碴,可對上那瞳彷如會說話的紫,東條希很快的就清楚真姬是想要更清楚她的想法…大概是為了作曲時的參考吧?


真姬緩了口氣的吐息,直直注視的模樣總會讓希想到另一人的面龐,而心底點出的存在如今就在左方,這讓她心跳不由得加速了起來。手輕捉著背包背帶的,說著東條早就猜到的答案,「我和海未ちゃん、ことりちゃん稍微討論過了,只是還是不明白後面那兩組的共通點在哪裡…希會這樣講,應該是有用意的吧?」
所以能告訴我嗎?
被這麼的道著,心臟彷彿收了一下的顫動著。


希下意識的放下眼簾、把視野遮去半邊,擋住了真姬遞過來的視線,「是呢~」她如捉弄般的偏過頭、歪著腦袋的往繪里的方向看去,絢瀬繪里也是擺出好奇與不解的神情,有如待她『占卜』過後,那些女學生們期待中參著迷茫的,一顆心被吊在半空中的神態,「…提示,就說一下好了~」耶、…?


真姬不意透出來的聲音、搭配上繪里的表情,沒有違和感的部份讓希噴笑出來,「希!」有些惱羞的相似的兩人,齊齊對自己作出相似的表情,再也沒有比捉弄著這般…自己所心繫著的性格的兩人,還要讓東條開懷的事情了。
「真姬ちゃん一下子也沒法寫出太多的曲子吧?」所以、有些事其實也不急…不是嗎~?


不再看向繪里與真姬,希轉過身的背著雙手,賣著關子的閉眼前行,「我只是單純~把相似的人放在一起呦?」至於是哪方面相似,她並沒有說,「算是一種感覺吧?」
「、…什麼呀っ」那不就跟沒說沒兩樣嗎?耳後聽見真姬的低聲抱怨,大致上能想像出她帶點煩躁的用手撥弄著頭髮,然後重重的呼出口氣,「我知道了。」猜的出,真姬會這麼回答,「在某方面上感覺相似的人…對吧?」我會先自己找出答案的。


並不是對西木野真姬這人有多麼熟識,亦或是猜的透徹。單純只是身邊早有過會這麼回答她這般捉弄回話的人──「えりち呢?」告別了真姬,早一些邁出步伐的希,很快的就被繪里後來居上,兩人並肩而行。


「嗯?」聽見她突然的問話,繪里側過頭的望了過來,臉上還有著沒來得及反應的茫然。這種時間點發呆什麼的…是在想她剛才的問題?


疑惑才要浮出水面、馬上就被蕩起地漣漪給洗去,「…今天的えりち意外的很沉默呢。是在想什麼嗎…?」背對著窗的、透過逐轉橘紅的光,將那絲絲柔髮透的耀眼無比,無論何時都如藍寶石般乾淨而澄澈的眼睛映著自己的影,沒能紓緩的眉、輕抿的櫻色,即使相伴了2年多,希還是會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著這人的美麗。


她的驚豔沒有傳達到對方那,也不是什麼需要隱瞞的事情。畢竟早就說過許多次、而這人也聽過太多太多相似的讚美,就算真的出口,繪里應該也只會將其當作東條希想看她害臊神情的捉弄。


「那種說法…好像平時的我很嘮叨的樣子。」繪里小孩子氣的嘴硬著,稍微鼓起的臉頰、微微細起的眼睛,鬧彆扭的可愛作態只會在關係要好的人面前才會出現,可這難得的畫面並沒有維持太久,繪里許是想到了什麼,面上表情一收,又是安靜了下來。
那是絢瀨繪里在碰上複雜的問題時、表示需要時間好好整理的模式,纏死的線還沒找到方法解開,所以丟出問題時也要花點時間想想…該說些什麼內容,該用什麼字句,才能把繪里自己也不怎麼清楚的想法給整理出去。


走在身側,因專心思考而下意識放慢的腳步,鎖著眉間的低吟,「希…」東條喜歡聽見出自絢瀨口中的,自己的名字。不同的情緒、喊出的相同的音,明明聽過千百遍,可東條希還是可笑的認為,只有絢瀨繪里才會把這三個簡單的音唸出她最想聽出的旋律──「…加入『μ's』後,開心嗎?」
醞釀許久的複雜,排列出一句連希也有些意外的問題。


「為什麼這麼說?」我看起來,很不快樂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嗯~~該怎麼說っ」繪里顯然被希的反問給弄慌了心,她趕緊的擺擺手,隨後擺出困惑、以及稍稍愧疚的表情,「雖然希在『μ's』也笑的很開心、甚至…可能是在意的孩子也多了起來,所以看起來也很輕鬆。」看起來──繪里的意思,是『表面上』。
希心底隱隱捉到了些些片辭,可這一下來的太快,她沒法在瞬間猜出這些『關鍵句』所代表的意義,「但是,我總是感覺…希在『μ's』的時候,和在學生會差不多的樣子。」


「…明明我很喜歡學生會呢…?」心拍數太快,數不過來。
被當成藉口、亦或是託詞的,繪里搖搖頭,「和當初加入學生會、是想要幫我一樣…」那是種,希最不願意看到的,繪里認為她對她有所虧欠的神情,「希會加入『μ's』,是自己想要進去的嗎?還是是為了穂乃果他們,或是…絢瀬繪里?」


會關心、會注意、會幫忙、會參予,但這些並不代表『喜歡』,應該說…是繪里心中的、那種,對『μ's』本身打從心底的喜愛,會因為舞蹈的練習不足而焦慮、會因為時間的不夠而煩惱,會因為場地的無法借用而坐立不安,會因為各種小事大事而勾起情緒的,無論是喜悅還是悲傷,也許有沮喪、但總會在舞動著身體,流下汗水留下疲憊的同時消去乾淨。


那是種『真誠』的心意,並不是什麼敷衍的感情。


希望著那瞳會說話的天藍,不語。自從了解絢瀨繪里有時會心口不一、有時會口拙後,東條希就學會去讀取前者眸中的真意──占卜師,其實沒有多大的能力。他們只能用巧妙的手法,也許是心理學、也許是細緻的觀察,來去用曖昧的委婉來讓對方自己去思考。
就像是旁人再怎麼開口勸說、也沒有自己悟懂得深刻,只要一次、兩次,有了累積,身旁的人自然會根據有經驗者而前來,為了那占卜者自己也不清楚會迎向哪的路徑。


東條希觀察他人神色的經驗累積越多,越能根據對象在讓自己占卜時的神情,以及被她隨口打發時間時詢問後的答案,來用客觀的建言去博取他人的信任。


畢竟是占卜、沒有科學根據,信不信都由對方,而希也只需要在翻牌的同時,依照該者的環境與問題來回答,就算是抽出意思完全相反的卡片,她也有自信把話題導回內心整理好的詞句上。
東條已經習慣站在『外邊』去看待事物了,就算再怎麼踴躍的參予,身體還是會下意識的把自己納入『局外人』的圈中──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繪里的問題。
不管是『沒錯呦?因為發現那些孩子可能能令えりち改變,所以才會幫忙呢。』、還是『因為穂乃果ちゃん她們對『μ's』的用心打動我了,所以才會忍不住想要幫忙…』什麼的,慣用的單辭怎麼排列都看起來像是敷衍。


隨著她的沉默,繪里的愧疚就越是明顯,知道是不行的、必須得說些什麼,就算是假的不得了的話也行…只要能轉移這人的注意力,縱使被厭惡也不打緊的。


「えりち、我…っ」不能再看下去了,會陷的更深的。
那不能說出口的感情──「東條前輩、!」黯淡的光好不容易有透出精神的傾向,就被這聲輕喚給撲滅了下來,希看見繪里又恢復到『學生會長』的樣子,胸口收緊。


「…妳是?」

側過身,藉由制服上的領結、能看出是學妹,而會認識她、並只喊出她姓氏的,大概也就只有二年級的學生而已,「怎麼了?」糯糯的嗓音恢復到了正常的頻率,希見著對方先匆匆的和繪里打招呼,才深吸了口氣──啊啊…、腦內聽見了自己沒出口的嘆息。


「請、請問…東條前輩現在有空嗎?」

青春期的少女緊張的氣息瀰漫在四周,把膠著著的空氣染上粉色,看過幾次、也經歷過幾次的希,很快的就猜出來了。


所以她先偏過頭,望向那沒掩飾了解了的學生會長,「ごめんなぁ~えりち…如果趕時間的話,先回去也是可以的。」
「…不,沒關係。」繪里怔了一下的回過神,方才的疑惑還沒解開、所以眉間的縐褶還在,只是嘴邊還是安上了算是溫柔的弧度,搖頭,「今天亞里沙要去朋友家玩,所以沒事的。」我等妳。


「っ……嗯。」學生會室就在附近,えりち先去那裡?


不敢再看繪里的表情,不給繪里多回一句,希知道她這樣說的話、繪里在他們走遠後,會自己前往學生會室,而不是一人待在原地──「我們走吧?」慢步的來到這孩子身邊,輕聲的道著,見著對方慌慌張張的向繪里的方向鞠躬、然後有些激動的跟上…

 


一前一後的走著,希能聽見學妹不穩定的呼息,她領著對方越過學生會室,在過去幾間的三年級教室外邊停了下來。因為每個年級的學生人數減少,沒在使用的課室都被鎖了起來,只有如今有在使用的六間教室會在校園門禁時間到達時,被管理員一一的鎖上,也是為了讓一些有東西遺漏在學校的學生能方便點,不需要跑去借鑰匙才能開門。


輕鬆的將前門拉開,「進來吧?」希細聲的對著學妹道著,就逕自的走到窗邊,反身靠在窗緣。不清楚是因為接下來的事情、還是第一次踏入三年級教室,女子低低的喃了一句『打擾了…』,略顯緊張的關上門。


這時間點已經接近門禁時間,教室空無一人。



「那、那個っ」

咬著下唇、低著腦袋,縮起的身子在輕輕顫抖,可愛的臉龐也被瀏海遮去大半。不是沒有經驗、也不是沒有見過,相反的、因為身旁的那人本身的緣故,希可說是見過許多次類似的場景。


她靜靜的站在原地、深深的望著對方,大概是感覺到她的視線,女子深吸了一口氣的抬頭──飛上緋的雙頰、潤了的眼睛,糾纏在胸前的雙手,手上、拿著一封,方才沒看見的信。
是放在裙子口袋裡吧?在關門的時候拿出來的?腦袋閃過這想法,希注視著這孩子的,能從對方那淺茶色的光采中瞧見自己的表情。


溫柔的、淺淺的笑著,就像是在每次面對鏡面時能看見的弧度,舒緩的眉頭透著讓人放鬆的意,沒有不耐、只有等待,隨著身後微風徐徐的吹來,外邊初夏的乾熱包攏著自己。
心,落回了平靜。


聽著對方向自己告白,從不穩的顫音中透著仰慕與愛戀的情緒,東條希的笑容彷彿是引導著這學妹的、讓那深深隱藏在內心的,快滿2年的感情全都舒發出來──「東條前輩…前輩。」使人能感同身受的,刺激著鼻頭、抽緊心臟的酸澀,「…我喜歡妳。」說出口的瞬間,在先前所醞釀出來的氣氛昇華,「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妳っ」
過於緊張的、把原先的背稿都忘記,女子只能笨拙的、用一次次的『喜歡』,來把她的心意給傳達過來。


「我っ…!」哽咽的泣音在細語中高高提起,有著一頭美麗黑色長髮的學妹,鼓起勇氣的上前一步,一步、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沒了心力支撐的單戀自眼眶滑落,希只是靜靜的聽──能…和我在一起嗎?


種種的不安、隨著東條希的安靜,全數的湧了出來,淚水像是不用錢的拼命落下,點在純白的襯衫上,留下痕跡。


「…ごめんなぁ。」

希待對方把話說出口,才離開窗邊的、將兩人之間地距離補足,她用食指指背拾過那孩子的單戀,擦去。「我也和妳一樣、都是單戀呢…」輕柔的、輕柔的笑著,只有在此刻才能品嚐出的澀、藉由空氣的顫動傳遞過去,「能夠注視著我,謝謝妳…井上さん。」我,很高興。



接過對方的情書,內含著濃濃的、青澀感情,看著那孩子在打開後門前、反過身的朝著自己鞠躬,深深的、深深的垂下的腦袋,再次抬起頭、望見希對著她輕輕地擺手後,那複雜的悲傷這才轉換成了另一種滿足的表情,帶著淚痕的女子的離去背影比不久前的沉重還要輕鬆許多,好似是卸下了在胸口處的大石。


門,輕輕的帶上。

 

 



希呼出口氣,她望了眼手中的情書,選擇先待在原地,等心中被牽引出來的起伏完全的平靜下去後,才慢慢的走向前門,學生會室還有一人在等著自己。
只是手才要碰上門把,動作便停了下來,全都是隔著這扇鐵門的那一句──『因為繪里ちゃん距離我們太遠了嘛~啊、不過不是關係還是什麼的,我的意思是繪里ちゃん太過美好了。』


就像是在和誰說話的,模樣,『所以和繪里ちゃん告白的人…通常都只是把喜歡的感情說出去而已,就像是崇拜那樣,雖然有期望過能不能在一起,不過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的吧?畢竟、太優秀了,在那之前也不認識。繪里ちゃん也都會是乾脆的拒絕呢。』


聽聲音,是同班的中村さん…?
希感覺腦袋開始亂了起來,耳畔響出干擾思緒的低鳴,她的指尖觸上了冰涼,可是沒有勇氣開啟,東條希不清楚自己是否該聽下去──一方是感覺面上笑容沒能維持的恐懼,一方是希望能多了解那人心情的好奇,希還待整理,中村さん就已經接著說了下去,看樣子是在回答某人的問題。


『因為知道繪里ちゃん的性格、也聽過很多傳言和消息,所以才感覺像是比較簡單的心情吧?單純的表白、被拒絕,然後難受幾天就行了…雖然也不算是繪里ちゃん的問題。不過っ』
中村さん頓了一下,好笑的吐氣,『希ちゃん…感覺像是那種、能夠包容所有人的女生,對待所有人都很溫柔、會在人失落的時候給些建議,貼近的、溫暖的,細心又體貼的部份…大概對很多人來說都沒能抗拒吧?』


希心中猜測的那人還是沒有出聲,也許是單純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許是認為中村さん對她的疑問還沒完全回答,『其實每次看見希ちゃん和繪里ちゃん走在一起的時候,都會有點吃醋…誰讓站在繪里ちゃん身邊的時候,希ちゃん的視線都只會落在繪里ちゃん的身上。』


默契、親暱,又是關係友好,更別說還都是學生會的成員──『所以吶っ和希ちゃん告白的女生,都是認真的呦。』
嚮往那樣的互動,東條與絢瀨的親近、總會讓那些有好感的女生下意識的代入自己,如果東條希注視著的人、是她的話…『希ちゃん太溫柔了,告白的話一定不會太過傷人的拒絕,而是會選擇一種委婉的方式婉拒。況且,被希ちゃん望著的時候,會感覺到自己的所有感情、所有想法,都確確實實的被聽進去了。自己的心意被喜歡的人接受,就算不是最特殊的存在,就算不能比的上親友的繪里ちゃん妳──也會,很開心、很開心…』


『是、這樣嗎…?』
『繪里ちゃん一直都是被看著的,才會感覺不出來吧?希ちゃん一直都在繪里ちゃん身邊…所以在告白的那一刻,被希ちゃん望著,發現希ちゃん的眼中只有自己一人的時候,才會難受與沮喪的同時、又感到滿足呢…』


『…為什麼千穂っ、』
『會這麼清楚?』另一人的發話,被中村千穂的輕笑給打斷,希閉上眼睛、呼氣,『繪里ちゃん真的是、很遲鈍呢…我在升三年級前,就已經和希ちゃん告白過囉?』


當然,被拒絕了就是了。

 


希回身走向窗邊,原來的位置,她趴在窗緣往外看去,校園內的大部分學生都已經離開,外邊樹葉被映的橘澄,把片片石板印上焦黃的溫度,隨著空氣間的暖意騰升。
日本的天氣向來乾熱。


『這讓我、怎麼出去吶…』

希苦笑著的輕喃,口中彷彿嚐到了淚水的鹹澀──『希ちゃん、我喜歡妳。』被中村千穂告白的事、以前被告白的事,以及方才…東條希和絢瀨繪里不同,正因為和希告白的女生太過認真,相較之下、與繪里表白的女生卻又是這麼的不自信…沒有抱持著會被接受的想法,以及單純想要告知的態度,讓繪里能夠很簡單的拒絕了事。


絢瀨繪里已經習慣了拒絕,也許她也從沒想過女生之間的感情,大概會下意識的認為這僅是單純的憧憬──所以,怎麼可能說的出口?


如果東條希的告白也會被簡單的、乾脆的拒絕的話,那麼…希寧願只待在那人的身邊就好。
外邊的兩人也不知道要聊多久,希所幸將剛才得到的信封取出,在以不損毀信封的前提下細心的拆開。裡面的內容和井上さん方才口中所言的、相差不大,只是缺少了斷斷續續、沒了緊張,也更為詳細。


那是從第一次見到東條起、到喜歡上,發現自己的感情…困惑、掙扎,可又還是思慕著的…在得知學校也許會在幾年後被廢校,家裡曾開過小會議,問說是不是該趁著事情還沒發生前趕緊轉校,免得以後就業時學歷欄上母校必須註明已廢校的窘境。
也許不得不提前離開,這讓井上さん意識到自己真正的想法,讓她提起了勇氣。


雖然清楚可能性很低、可還是想在東條希畢業前,把這份感情傳達出去…「比我、好上太多了呢…」希一字一句的把信給看完,在右下角處能看見被水沾溼的痕跡,井上さん的字跡很可愛,應該是寫了很多遍、畢竟那孩子都快要把信中的內容給背了下來──失笑的搖搖頭,希總算是聽見了身後鐵門被拉開的聲音。


『唰…喀っ』的一聲,就像是石子落入空水的井裡,在安靜的教室內格外的清晰。希回過頭,如願的看見了絢瀨繪里的身影。


「讓妳久等了~えりち。」

她假裝若無其事的把信收好、來到繪里的身前,接過後者幫自己整理好的書包,「怎麼來了?」歪著腦袋的,望著那因落日而掩上光彩的天藍色眼睛。


上面染了名為困惑的色彩,只是希現在難有心思去猜測這人的想法。絢瀨繪里自從加入『μ's』後,這人的人生彷彿又開明了起來,就像是以前看過的、這人開心地舞著芭蕾的模樣,追逐著夢想的姿態看起來更為符合這年紀的女性,在學生會中沾上的嚴肅與死板柔化,這現象讓不少心存憧憬的女生們開始抱持著新的想法──不再是把繪里當作女校中的高凜之花般、替換三年中對男性的一些不切實際地幻想,而是將她看做了與自己相同的女性…同樣為女子,曖昧的禁忌,喜歡。


接下來的日子裡,對繪里『認真』的女生會越來越多,不是男性的替代品、也不是過度用的愛情,總有一天、繪里也會碰上真真正正是以相同的性別,去喜歡上她的女生。


是在時間到之前察覺,還是在尚未意識到之前畢業、前往更遼闊的世界,東條希沒有什麼大能力去預知、也沒有百分百準確的猜測能力,『好痛苦…、』面具底下的縫隙已經沒有給予氧氣存在的空間,全都盈滿了淚水,快要窒息。


不能被發現,東條希只希望在以後兩人分開、那人偶爾回想起高中生活時,自己的名字後面是佔著『親友』的名,而不是身為好友卻對自己抱持著病態情感的、讓她不願再想的存在,「…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吧?」要在被發現前轉移,要在被察覺前隱藏下去,希強迫自己將目光自那人臉上移開,一如往常的、在外邊的面具還能支撐下去,希只要把過快的心跳給抑制下去就行了。



以往僅要能站在身邊就能獲得的幸福、轉為煎熬,在這開始沸騰的初夏、慢步在夕陽底,口中說著繪里感興趣的話題。學生會時碰上的、讓人發笑的小錯誤,商店街有哪間出了新的巧克力,一年級的三位孩子今天又鬧出了什麼笑話──最多最多的,則是穂乃果、亞里沙與『μ's』的事情。
明明是用著氣憤而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面上卻是那般無奈又沒輒的神情,嘴邊的溫柔希很少在前段日子看見,那溢滿了讓人心動的光采地天藍、在此時完全沒有被外界的橘澄給影響地,映出發自內心的高興。


啊啊…不想聽呢。
耳邊已經自動的駁回了繪里的聲音,東條希已經連絢瀨繪里的『開心』也無法負荷下去,資訊導入體內、回話,然後拋出。


就像是處理不擅長的學生會文件、或是完全沒興趣的科目那般,只剩應付。


明明是這般讓人煩躁的季節,明明是這般讓肌膚表皮都不得不凝上令人不耐的氣候,東條希卻發現心底的某處還是如此的冰涼──隔著一片汪洋、將所有都阻隔開,她的真心傳不出去,外界的所有也遞不進來。


『っ什麼啊、來採訪にっこにー的嗎?』

…現在是私人時間,不要來打擾我啦っ!強逞著不讓脆弱透露出去的,好友的聲音回盪在耳邊。自最後一位社員的離開起、希就不再能看見にこ身邊有著誰的身影…


就算是如今升上了三年級、當年稍微有興趣的學姊也一一畢業,可那時與她一起努力過來的同屆生還在,にこ周邊有著像是被人故意圈出的、誰也不想踏入的界線,沒人願意踏入、にこ本身也不願自那出去,就連從一開始起就認識的希,也只能站在外邊觀望而已──就如東條希自己把自己規劃成的,『局外人』一樣。



『那時的にこっち、也是這種感覺嗎…?』希下意識的用手碰觸喉部,乾澀的刺痛著、讓她不得不去在意,『不過…稍微不同呢。』沒有去取出水瓶,是因為身旁的這人正說的高興,要是自己這方一有動作、可能話題就會被轉移,焦點會跑向自己。



矢澤にこ有人伸出援手,可東條希卻自己拒絕了所有人的幫助。


裝飾著自己,欺騙著自己,然後讓自己能夠穩穩的站在原地──只要不移動、就不會錯了,不輕易跨越出去、就不會有任何問題,堅守著自己的本心,保護好自己。
不付出過多、或是付出的部份不被人發現,就不會讓對方察覺到兩者之間必須的聯繫。就算如幼年時那般不得不隨著父母的出差而『搬家』,也會因為對方不認為自己與東條很要好,或是被東條的平靜給欺騙的,把那哀愁給消去──不用為難的與東條希連絡、希也可以不那麼痛苦的去回想著自己每一次白白付出的感情,『一定要寄信給我喔!』童年好友的面貌早就自時間的流逝中模糊,希腦海中只留下那不斷擺動的手,剩下的早就不放在心底。


從一開始就不該期待吶──「…希、要喝嗎?」一次次的、一次次的,在新學校下課後,馬上跑回家中詢問有沒有給自己的信…這樣的空虛只要經歷過就夠了。


聽到聲音的回過神,希循著遞來的寶特瓶看去,繪里略帶擔憂的皺眉、那份幾分前的開心被自己的異狀給打散,消失的一乾二淨,「雖然是我用過的…如果希不介意的話。」這樣的說著,似乎是認為希口渴、卻不喝水,是由於包中的瓶已經空了的關係。


難得的好心情呢、えりち…「…ごめんなぁ。」

一句道歉兩種意思,希感謝的笑著、接過繪里的水瓶,入口的冰涼解緩了喉部的刺痛,可也令傷口未癒的心又傳來如絕望的低吟。


不屬於自己的星、被他人的重力給牽引,不再漂泊、不再徬徨,東條希是欣慰著絢瀨的改變,可又忌妒著的、是令她改變的,不是自己。
什麼時候才會發現呢?東條希是這樣讓人感到厭惡的存在。


就連間接接吻也不會再感受到悸動的心,繪里的注視、讓希完全沒能去思考其他事情,她含了一口入喉,讓其順著滑道吞落,炙熱的鐵板被水澆灌的呻吟沒有第二人聽見,希在繪里的不解下返了回去。


「已經夠了?」就一口…?
聰明的、可愛的,エリーチカ。繪里眨眼的舉止在希的眼中是如此的可愛,沒有學生會長時的嚴肅強硬,沒有『μ's』時的認真多慮,成熟底下的孩子氣最近總會不時的跑出來,讓希忍不住的綻出笑意,「もうええんよ?」再多,會承受不住的。


這樣啊…。繪里看她沒有再飲用的想法,也就點點頭的收回書包,只是如希所猜的一樣、話題終究還是沒能回去,而是繞向自己,「說到這個…剛才、不小心看見了。」一邊道歉,一邊裝作是剛想起來的模樣,這般技術低下的欺騙,根本無法瞞過希。


繪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正回面龐、食指輕輕地搔過臉頰,漂移的眼神怎麼就不肯放回右方的東條身上,「那位二年級的女生,好像是哭著跑出去的…希拒絕了嗎?」
「是在說井上さん…?」希望著繪里的側臉、待發現自己沒耐心去讀取這人的想法,才緩緩地把視線放在不斷行走的腳步上,「ええぇ…拒絕了。」大概是中村さん的關係、才會突然感到好奇吧?


只是繪里的那種說法,讓希內心總有一塊在期待,明明知道這人根本不可能想到那方面去…絢瀨繪里自己就曾被比東條希還要多好幾倍的女性告白過,卻偏偏用這種訝異且大驚小怪的語氣,好像她是第一次看見的樣子。


那個,太狡猾了。
「怎麼會突然想問這個?」


「啊啊…那個是、」或遠或近的聲音,被周邊的熱空氣模糊了的讓人難以聽清,被扭曲的字句藉由東條希最最喜歡的嗓音,傳了過來,「看到時突然想到、不知道是從哪聽來的…」絢瀨繪里的腳步好像快了起來,「『往往初戀都不會有好結果。』這句…啊っ不過也不是指那位、井上さん…?只是想說為什麼會這樣講而已…、」


那人的腳步停了下來、反過身,天藍色的瞳中透著不解的光,「…希?」不是她的腳步加快,而是自己的慢了下來。太過的冰寒據說會認為那是太過炙熱的反差,東條希只感覺胃部隱隱作痛,因為『炙熱』而導出的汗水、沾濕了背衣,過多的溼氣帶出的重量,大概才是讓東條希無法正常行走的主因吧?


希並不太確定,她只知道外界的炎熱,讓腦袋亂烘烘的無法思考,眼前有些模糊、耳鳴聲過大的擾了自己,希僅能死死的注視著繪里微啟的唇瓣,試圖從口形讀出這人的真意。


繪里沒有再開口,真的是太好了──第一次這麼的想著,「那是因為,初戀っ是第一次吶。」太陽穴的刺痛讓眉頭輕蹙,希盡可能的放輕鬆、讓音能夠如願的從不平地喉部出去,「因為是第一次,所以沒有經驗,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嘴巴自動地把一瞬間整理出來的答案丟出,一句、一句的,因為聽不見聲音,所以不願意被打斷的,不讓自己的話語被那人給打斷的,解釋著。


「不知道該怎麼辦,不清楚該怎麼解決…就連這種感情到底是什麼、也不明白,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喜歡上了吶。」視線會一直追逐著那人的身影、腳步會跟隨著對方而前進,會因為那人的開心而喜悅,會因為那人的憂慮而擔心,「無可奈何的喜歡上,沒有經驗所以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份感情,沒有自信的人會選擇在遠處守望…只是除非對方也對自己有意思,否則就是無望的一條路呢。」


「…為什麼?」
「畢竟…不告白,就無法邁出去。可是告白了、對方會喜歡上完全不認識不熟悉的自己嗎?」希輕輕的笑著,歪著腦袋,「如果接受了,那麼…自己喜歡的那人、明明完全不認識自己,到底又喜歡自己的哪裡?是外貌?身材?還是…只是單純玩玩的打發時間而已?」所以,不可能會有好的結局。
不擅長與人討論這種話題,整理混亂思緒的時間又比他人更久一些,繪里的不開口、早在希的預料之中,只有這種時候會慶幸、東條希認識著這樣的絢瀨繪里──「相反的,如果有些勇氣與自信的話…大多都會先從朋友開始做起呦?」聽見她這話,眼中透出光芒的,是暫時將腦袋的繁雜給拋到一邊的大孩子,『那樣不是有機會嗎?』的,用著眼睛這樣的問著。


繪里難得的好奇寶寶模式逗笑了希,四周的空氣隨著希的笑音、緩和了起來,繪里也脫離了『沒自信』舉例的低沉裡,「但是,不是那麼簡單的呢。」用著輕柔的語氣,說著一顆破碎的心,「誰讓要是對方不喜歡自己…無論是哪種,都會回到BAD END吶。」


希將手背在身後,一步步的朝著繪里的方向靠近,半闔著眼地望著地面上、繪里的影,一步步、一步步,明明快要靠近,實則上卻還是有著距離,那是雙手怎麼也無法捕捉的幻影,「一直認為是好友,卻在某一天突然和自己告白…除了尷尬之外,就剩下慌張了吧?交往、可不只是牽手和擁抱那麼簡單喔?」


踩踏在繪里的影的旁邊,希停了下來,低著腦袋的不讓對方看見自己的表情,裝作是在整理要出口的語句,「不喜歡、就不行,喜歡的話又是哪種呢?友情?愛情?如果只是把對方當好友,可那人卻說對自己抱有『那種』想法,正常的反應應該都是…噁心吧?到最後連朋友都做不得呢。」


「っ…可是、」
「えりち。」希搶了拍子的制止繪里把後面的話說出口,因為她知道那些僅是繪里下意識的回答,並不是這人深思熟慮過後的答案,「えりち有喜歡的人嗎?或是…喜歡過的人。」


抬眸看向被自己堵的有些緊張地、戀慕的女性,看著繪里有些慌張、有點焦燥,就像是碰上了不得不馬上解答的難題,滿是困惑的面龐,這種失了從容的神情、從來都是東條希最最喜愛的部份。


那才能讓她感覺到真正的絢瀨繪里,「喜歡、是種很不可思議的感情呢。」真實的,讓人感到害怕而抗拒,「因為喜歡對方,所以願意…為那人做出任何事情。」就算是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的──很多少女漫畫,都有出現過的橋段吧?


「互相喜歡而在一起,就會開始產生不安和擔心呦?到底是喜歡自己的哪裡呢?那人是不是戀愛的喜歡著自己呢?會不想讓對方傷心、不想讓對方為難、不想讓對方失望,會不忍拒絕的,迷失自己。」沒能捕捉影,也就沒有必要的雙手、捧回了胸前,稍稍地捂著開始悶痛的心臟,「『為了對方』的壓力和負擔,逼迫對方作出承諾與責任,失去的自信心導致迫切的希望自己的付出得到回報。犧牲了那麼多、為了讓自己成為對方喜歡的人,結果被那人一句『妳太無聊了』的打發…這種情景常常會在漫畫上看見吧?」
輕輕的笑著,希溫柔的望著繪里,後者的臉色很難看,一定是因為自己的關係──這樣就沒問題了。「戀愛,是一道無解的題喔?尤其是沒有參照物件的初戀。」無法模擬、無法動筆,畏畏縮縮的只能等待『離開』的逼近。


時間是最為殘酷、又是最為溫柔的心靈藥劑,「さぁ…時間很晚了,我們走吧?」聽到她這話而回過神來,也許是破壞了意外很少女的、繪里對戀愛的嚮往,又或許是破壞在她心目中的東條希──怎樣都好了,已經。


這幾天、只要閉上眼睛就能夠回想,幼時為了父親的出差而不斷與『好友』分離的景象,好不容易,在一個地方駐留了好一段時間…東條希卻因為自己的關係,不得不『引っ越し』。


無法再待在這裡了,待在已經不意付出過多、卻又不忍傷害的,喜歡的人的身邊。
剩下的半年,是時間與死亡的拔河競技。是撐到『畢業』的永別呢?還是…支撐不下的死去呢?


不得不戴上的面具、黏的太緊,面具與面龐間的空隙盈滿了淚水,讓人窒息。


充斥在兩人之間的沉默,讓希能清楚的感受到心臟的跳動,撲通、撲通的,站的很近、離的太遠,沒能傳遞過去。

 


是因為中間隔了道名為無可奈何的感情──『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喜歡上吶。』

 

 

對不起,喜歡上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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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lverspoor4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