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差個<完>、(掩面哭

 

 



『對妳來說,我也已經不需要幫助了嗎?』


走在走廊上、雖已過正常放學時間,可校內還是有許多參加社團活動的學生在──外邊的吵鬧、與內頭的安靜,成了對比。


那天東條與統堂的對話被絢瀨繪里聽見了,雖然希並不清楚繪里聽了多少,但至少希能確認她喊統堂的那聲『エリ』、一定是有入對方的耳裡,『一開始會支持我,只是在我身上看到『エリ』的影子?』任誰被好友當成另一人的替代品、心底都不會好過,東條希從沒想過會從繪里的口中、聽見那人的名…相同的音、相似的性格,相像的逞強與相異的經歷。


東條無法否認她當初在得知絢瀨的名字時、那心頭一閃而過的恐懼,明明從那處讓人害怕的地方『遷移』,卻還是會碰見『熟悉』的存在──可那種不安,在了解到她與她是兩個不同的人,就又轉化成了另一種的,動心。


從絢瀨繪里身上能看見的、統堂英玲奈的影子,雖然沒有那親暱無比的友誼,可這些都還能重新再起──重點在,絢瀨繪里不認識『那樣』的東條希。
就像是玩遊戲時選擇了錯誤的選項,卻發現還能讀取存檔的開心,以及這次不願再失敗的小心翼翼。希一點一滴的拉近兩人間的距離,裝作對那人只是單純的好奇…自信、脆弱,死板且固執的存在,絢瀨繪里就像是顆黯淡下去的星,這比冉冉攀升的統堂還要吸引著東條的注意。


陪伴、鼓勵,強迫自己站在好友的位置、用那僅能支撐著對方的力量,跟隨在這人的後方──是了,只要是站在這個位置的話,就不會被注意到了。


對方不會太在乎,可又會在習慣後把背後交給自己,只要不對上那人的眼睛、只要不進入絢瀨的視野範圍裡,就、沒問題──『因為一定要想個辦法才行…這也是沒辦法的啊!我也很想只做自己喜歡的事…如果這樣就能解決事情的話我當然也想那樣っ』
那時口中說著清楚自己很笨拙、可事到如今說想成為偶像什麼的根本說不出口的繪里,那不知不覺已經成了最喜歡的天藍色,直視著的、帶上動搖與脆弱,看見繪里的淚水、看見繪里從自己身旁跑開,看見繪里終於無法負荷──『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喜歡上了吶。』東條希這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下意識的想付出更多,來換取絢瀨繪里更深的感情。


她不想再待在這人的背後,她不想再待在這人看不到的地方,不希望絢瀨繪里僅有在需要她的時候才會想起,不希望絢瀨繪里從頭到尾僅對東條抱持著『感激』的想法──擅自踏出步伐,才遭太陽灼傷。


「不想、回去吶…」學生會。
這般的輕喃著,希緩緩地舒了口氣,她猶豫一下、將手機從口袋中取了出來,用短訊把今天不練習的通知傳給繪里,才朝著家政教室的方向走去。

 

 

 


『咻──咚!』


完美的命中箭靶的中央,海未呼出口氣的正回姿勢,專注凝神的模式切換到平時的模樣。她不解的看向正座在一旁觀摩的希,太過直率的眼睛讓希有些恍神,「ことり?ことり的話沒有到這裡來呦。希找她有什麼事情嗎?」


「嗯~是呢…」其實在弓道部沒看見ことり就大概猜出她並沒有來到這裡,只是當海未給出答案時,還是忍不住好奇那孩子的去向,「因為ことりちゃん說要參考看看、所以我的巫女服還在她那裡吶…」好笑的道著,希猜ことり應該是練習臨時取消、所以原本訓練時要順便還的衣服也就很乾脆的忘記…不是希不願意借給她研究,而是明天早上還需要用,畢竟東條希把制服帶回家本來就已經被前輩多唸了幾聲。


「什、っ…」聽了希的話、非當事人的海未卻緊張了起來,她滿臉不好意思的替著ことり向她道歉,一邊慌慌張張地跑去取過手機──就連希在後方喊說不必這麼麻煩也沒聽進去。
過了好一會兒、拿某人沒輒的海未才緩緩的走了回來,「真的是非常對不起、ことり說她想起來後就趕緊跑去學生會那裡,可是沒找到希。所以之後到部室時把希的巫女服交給にこ,麻煩她轉交了。」


一邊說著『我已經請她去拿過來了,不好意思希能再多等一下嗎?』,一邊無奈地正座在她的身邊,看海未這模樣、希不禁笑出聲來,「耶、?」怎、麼了嗎?


海未被她這麼一笑,人便有些坐立不安的用手順著已夠整齊的頭髮,侷促的神情、困惑的眼睛,園田海未下意識挺直的身姿在希眼中格外有趣,「其實不用那麼急…ことりちゃん都是和海未ちゃん一起回去吧?」所以,東條希就算沒能遇上南ことり,那孩子最後也還是會來到這裡。
「不!怎麼可以!」料想中的反應,稍稍拔高的音在略廣的場地中迴盪,海未在希說完的同時就連忙的擺手甩頭,「ことり和我都可能會待到很晚…耽誤希這麼多時間已經是っ」


認真到可愛的境界吶~
東條希很能了解南ことり想捉弄海未的心情,她細著眼睛地不接話,而是笑笑的把目光從那直直射來的視線移開,「ええんよ~」虛假的人和正直的人處在一起,果然很有壓力呢~


「ことりちゃん如果要來的話我在這等就好了~打擾到妳練習,總覺得很抱歉呢~」
斜射入草皮面上的橘黃,讓那青綠看起來頗為溫暖,只是距離太遠、而正常人大概也都不會有想伸手碰觸看看的想法吧?「不用太在意我呦?海未ちゃん繼續吧。『μ's』和弓道部兩頭跑,本來能利用的時間就不是很充裕吧?這樣浪費掉…有點可惜吶。」


每次看見穂乃果她們,總會幼稚的想著、如果能把自己的時間分給大家──『時間』這種東西,用在東條希身上,不是太浪費了嗎?


「沒有那回事。」海未板起臉,認真的回覆了,「雖然對我來說,不管是『μ's』和弓道部都很重要,可是能和希單獨的對談卻是很難碰上的機會。」直著身姿、兩手擺放在膝蓋上,凜著秀氣面龐的直望著希,「因為我也和真姬有著一樣的想法…希表面上很少顯露,但其實看的很廣、也很全面,許多對於我們而言還太過複雜的事情,總是能理解的一清二楚。更別說在幫助其他人的時候,那種從旁側擊的方式…委婉且不傷人面子與使人挫敗,希的很多地方,都是我想要學習的。」


「……太誇張了呢。」睜大的雙眼又緩緩地細起,希輕笑的讓這彎月與海未的對上,那妄想將人看透的翠綠、果不其然的讓後者下意識的避開眼睛,「我沒有妳說的那麼好呦?…不過,謝謝吶。」
淡淡的笑音殘在偌大的練習場中,希把視野重新返回箭靶上,刻意側過臉的、讓海未能放下緊張,海未的拘謹有如面對師長的學生,希能聽見海未輕輕地吸了口氣。


大概、猜到了海未想要問些什麼問題,「不會…,其實、我也有一件事情想詢問希。」與某人不相上下的認真性格,如果說一方是頑固的話,這方就是古板了吧?
「關於小分隊…希是怎麼想的?」
筆直望向前方的雙眸、凝視著自己的側臉,「這些天、我都在想著這件事情…也並不是一定要有個正確答案,只是對希是怎麼看我們的這事感到好奇。」海未那琥珀般的雙瞳澄著清澈,望的希這湖翡翠引出漣漪,希失神也僅短短一瞬、她人一怔,才改把目光放在海未的整個人身上。


單望著眼睛,太過危險。


「那種分配方式,不是單純的『感覺』吧?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希能告訴我嗎?」明明在情感上遲鈍、卻在這方面意外靈敏的,園田海未的認真與那位『エリ』有點相像──也許,這才是希不怎麼與她有互動的緣故。


筆直的朝著對方前行,擁有他人無法比及的、不屈,明明是他人無法輕易碰觸的高嶺之花、卻獨獨為一人而綻放,這樣的存在、對那『唯一一人』而言,只會是最痛的傷。


東條希靜靜地凝望著園田海未的面龐,那人板著的臉看起來格外嚴肅,似是想表示她本身對這事的認真,並非單純好奇的有趣,「是呢…」輕音傾吐而出,伴隨著積鬱在滿腹的不適。
希緩緩地放下眼簾,不需命令、是因『面具』早在嘴角釀出笑容,「對象是海未ちゃん的話,也不是不能說吶。」畢竟園田的性格、東條能猜出幾分,海未是會將無解的題死鎖在腦海中、僅想用自己的能力去破解的人,這類存在早就習慣把苦往肚裡吞──「雖然,的確…是『感覺』呦?──穂乃果ちゃん她們缺乏的,是『旁人』的點醒,需要的是誰從後方用手輕輕去推。」


無論是穂乃果、ことり還是花陽都是,缺乏了點破自己的勇氣,但只要有誰願意相助、就能夠一往直前,「にこっち她們缺少的是『誰』在她們快要止步不前的時候,伸手拉上一把。」大力的、令人無懼的,在她們意識到前,狠狠的將她們向前拉。
這樣的話,她們就能夠借助著那份力道,持續著前行。


抬眸時,瞧見那份琥珀的動搖。太過單純而直率的性格,連這僅是簡單的觀察、再加上討巧的話數技巧…都不知道。
下意識想勾起嘴角、可平時太依賴面具,在面具底下的面龐太久沒有變化,僵硬的、讓這弧度扭曲,「……。」同著因這份無趣的優越感而一起扭曲的,還有久無變化的心靈。
加入『μ's』後,無論是誰都不得不開始接受新的變化──就像是在同一碗中投下不同的染料,沒人能不被旁人所干擾。


希別開了海未投來的視線,慢慢地站了起來,「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呢。」ことりちゃん也該要來了吧?輕笑著的說著,果不其然、那孩子也如被牽引似的站起身來,希背過身、她總是不願讓人看出她眼底的慌,口鼻被封了的面具上,僅有雙眼可以望向外邊──東條希早該習慣用學會了的麻木去裝飾在上方。
「希っ」海未略帶焦躁的、又像是不安地聲音,從後方透了過來,希並沒有回過身、只單單地停下步伐,「…妳說了穂乃果和にこ她們會被分配到一起的原因,那麼、我們呢?我、希還有凜,我們三個人的相似處是什…っ」
海未的話音被打斷,是因為外邊已經傳來誰人的腳步聲,略趕。


無論是海未還是希都已經猜出來者何人,也清楚對方要是到來,這話題也許就再也很難提到──「うみちゃん~希ちゃん~~!」隔了扇門的鞋櫃處,南ことり的喘息聲、帶上拉開鞋櫃門的木質落音,『喀、』的將鞋子給放了進去。


明明是趕著時間的模樣、卻還是這般重視著入場的禮儀,希想、會令ことり如此這般敬重著此地的,除了那孩子的青梅竹馬…也就是園田海未以外,再也無他。
「希。」海未作似鎮定地再喚了一次她的名。


東條希笑笑的回過身面向她,海未的臉上已經出現了些微的慌張,以及迫切想知道答案的可愛模樣。
其實是很想再捉弄一下,「『捉迷藏』,吶。」希淡淡的笑著,望著那色琥珀,瞧見內頭透出不解的光,「在『真正的鬼』沒有抓到自己之前…都不願意承認結束的捉迷藏。」
「真正的…鬼?」
「是吶。」


如願聽見海未困惑的聲音,是故意、用這種讓這人捉不清楚答案的說法,「明知道大家都已經看見自己、還是拼命地把自己藏起來的不讓任何人發現…吶。」希身後的腳步落音越發靠近,「海未ちゃん其實…想被誰找到呢?」
『咖、刷──』
「うみちゃん!希ちゃん~!」ことり略亮地甜美嗓音僅在一剎那就將粘稠的空氣給掃去一空,她一面喘著息、一面單手撐著膝蓋,能從這甘甜的音色中聽出可愛的不滿,「好過份~明明ことり在外面喊那麼大聲~~」ごめんね希ちゃん~ことり來晚了~


讓人不明白這孩子到底是要先控訴兩人明明聽見聲音卻沒回話,還是想先表示歉意,希深深的望了眼海未的琥珀,其實後者根本不需要回答──園田海未直至方才都還停留在東條希身上的目光,在門被打開的那瞬間、便立即地移到來者的身上。


琥珀被染上蜂蜜色,迷茫中參著徬徨。「…うみちゃん?」後方的ことり越過她、向著海未說話,明明兩人中間還隔著一人,卻彷彿世界僅剩對方。
「…不、我沒事。」被這聲給喚醒,海未欲撐起的正經面龐在看見ことり時不意緩和而下,而這被稱為溫柔的弧度、讓高嶺之花有種被自己給摘了的想法,雖說像是單純的奢望。


希聽見了ことり放輕了的低喃,『這樣呀…』的、人是如此的靠近,音卻聽起來遙遠的讓人難以觸及,「啊、希ちゃん對不起~~!原本想說要早點拿給妳的,結果想起來的時候部室已經剩下にこちゃん一個人了。」


雙手合十的緊閉雙眼,見ことり這樣子、希不由得笑了出來,她擺擺手,「沒事呀~我才是吶~讓ことりちゃん白跑一趟…」只是視線一放到ことり身上、才發覺不對,南ことり仍舊穿著制服、手上提著書包,可無論怎麼看,那書包的厚度都絕不可能是放入類似於巫女服這類佔地方衣物的模樣。


「…ことりちゃん?」我的、巫女服呢?
對於希歪著腦袋的不解,ことり眸中也透著困惑的光,她不好意思的、表現出不清楚該不該問的表情,「在接到うみちゃん的電話後ことり就跑去找にこちゃん了…不過にこちゃん好像已經把希ちゃん的制服轉交給繪里ちゃん。」在聽到那人的名字時,希放在兩側的雙手反射性的收緊了一下。


「…到學生會室的時候繪里ちゃん剛好也忙完,說是在拿到東西時就發給希ちゃん郵件了…」希ちゃん,沒看到嗎?
ことり歪歪腦袋的望著希,南ことり似是也擔心東條希沒發現郵件,才會匆匆地趕來弓道部的樣子。


希眨眨眼、右手從裙子口袋摸出被自己下意識忽略的手機,在傳送今日訓練休息的簡訊後,希就完全沒有理會這3C產品──是清楚的,東條希害怕從那人那方收到任何『回學生會室』的訊息。


但,也清楚的,是東條希不希望錯過任何一封來自於那人的郵件,縱使內容逐漸轉為『官方』。


掀起手機蓋,卻沒勇氣點開,ことり並不可能看見希的動作,她大概只是單純的想提醒一下──「繪里ちゃん好像已經在門口等囉?」東條希可笑於自己已如驚弓之鳥,對身邊的任何事物都無法抱持著信任,認為所有人的話中都帶著傷人。
東條希不願接受他人的溫度,因為那不但無法讓希暖起,反而會使她深深地感受到自身的冰涼,「…ええぇ,可能是走路的時候沒感覺到震動吶。」笑著對ことり道謝,希側過身朝著海未的方向揮揮手,「那麼,身為副會長的我~也不能讓學生會長等太久的,不是嗎?」


笑著說的,一如往常。


只是面具戴的太久,讓希聽不清楚對方話語中真正的想法,「…好的,不好意思讓妳白跑一趟。明天見,希。」自蜂蜜色收回的琥珀,因混色而混濁,而其在對上東條的翡翠時,又是將那污了的珍貴琥珀給輕輕一收。
縮起的雙瞳,細起地眼眸,清秀且漂亮的乾淨臉蛋上沾了灰色,讓希有種滿足感與罪惡感混雜起的複雜。


不願被人發現的捉迷藏,總會在他人執意追補自己時反抗…不是嗎?


「希ちゃん明天見~」
「明天見吶~海未ちゃん,ことりちゃん。」
小力地揮著手,希輕聲的闔上門、把那方空間留給那兩位後輩,希重新穿上黑色皮鞋,腳尖在地面上點了點,吸了一口涼、藉此壓住喉部火燄的竄燒,「…にこっち、」輕吐著好友的名,希蹙著眉頭的踏出弓道部的領地。


矢澤にこ明明可以直接拿給她,畢竟那人並不是沒有東條希的手機,只要撥通電話、就算希已經離開,也還是會為了巫女服而再出來一趟。
為什麼矢澤にこ明知東條希不願去見那人、卻偏偏故意地──

 

 



──站在校門口,側對著希,那人的視線在一位位離校的學生身上駐留,批改文件的手隨著學生們的道別而擺動著。


夕陽的橘澄沾上了那人的金,帶出可被稱為溫暖的色彩。
希身體自行地停下腳步,她愣愣的望著那人,默默的承受疼痛,明明就有過一次太過靠近而受傷的經驗,明明早知道保持距離才是保護自己最好的方法,明明已經不想再因付出過多而絕望,明明…


「……希。」

東條希最喜愛的天藍色,捕捉到了她。



嘲弄著自己的膽小、可笑於自身的軟弱,拼了命的把『真心』給藏起來,卻在碰上這人時又乖乖的來到這人的身邊、身側、身前,就怕這人無法發現她的存在。
『明明,是捉迷藏呢…』酸澀的苦意隨著面具底下的淚水倒灌而來,充斥著口鼻的難以呼息。


『鬼』不肯動,希也會自己上前來到這人左方,來到絢瀨繪里的身邊、佔據一個讓傷更痛的位置,然後品嚐絕望般的奢望。希想、大概再也不會有誰比她還要愚蠢了吧──「讓妳久等了,えりち。」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裝作那位『エリ』還沒被發現,裝作兩人之間這兩步差的距離很是正常,裝作這幾日並沒有那名為陌生的尷尬。
「ごめんなぁ~因為手機調了震動,所以沒有發現。」
「…是嗎。」


還在置氣的、不高興的面龐,如鬧彆扭的孩子…換作是往常、希也許會認為這也是可愛的一種吧?


面對不滿的神情時沒有慌張的不安,面對淡淡的反應時沒有苦澀的無奈,不想再等待著這人發現自己、也不想被察覺出來,東條希不再有那份勇氣去面對著『鬼』,她不想再猜測對方來到她身前時,願不願意說出那句宣告痛苦結束的『見つかった』。


被靜靜的望著,彷彿是在等東條開口道歉的空氣流動,希清楚、只要她開口說出那句話,一切又能夠回到正常──「…聽ことりちゃん說,にこっち、」
「時間不早了,先走吧。」
她不想道歉、不想解釋、不想開口,而那人也不如她所願的讓她把轉移的語句給說完。絢瀨繪里如今是怎麼想?如果是繪里的話、現在是什麼想法?面對好友把自己當成另一人,卻在好不容易能溝通時仍舊一臉不放在心上的不知悔改…?



走在繪里的身旁,稍稍落後半步的距離,沒有並肩。


以往感到幸福的時間在此刻是如此的煎熬,每走一步都會將痛處傳遞到整身,因為身體的行動、而扯到的傷口的疼,『好難受…』不想再待在這人的身邊,不想再靠近,不再奢望被發現、是因為東條希除了『逃跑』外沒有任何其他想法──成了習慣的膽怯無法面對任何他人帶來的終亡,希從來都只願在希望被人掐滅前,自己捧著那星火躲到一旁,等待它恢復到原有光采。


東條希沒再去思考著絢瀨繪里如今的想法,她只顧著把視線放在左方,觀賞著家家戶戶外庭的佈置。
繪里走的很慢,換作是往常、雖說也沒有急著回家,但這人不曾想過要浪費時間在散步之上…希以為自那天『エリ』被發現時,繪里對自己就再也沒話。
不找些什麼話題,不行。
那是種在各縣市轉校搬家、碰上陌生而尷尬的場面時,養成出來的習慣。


早他人一步察覺到空氣的不耐,在他人心中升起不悅與煩躁前把話題引導到自己擅長的地方,然後、屆時就能把氣氛掌握在手中,不讓對方碰觸的太深、也不讓對方發現自己真實的想法,只要掌握了話語權,希就可以讓所有『回歸正常』──「希有喜歡的人嗎?」


「……什麼?」
被對方的腳步給牽連、希不得不把移動的行為停止下來,慢了兩三拍的關係、繪里的身影落到希的後方。反過去的視野映入直視著自己的眼眸,看著那認真的神情,希剛到嘴邊的說笑也不得不再次吞回腹中。


繪里剛才…問了什麼?
希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她眨眨眼,瞧見自己楞神的模樣就倒映在繪里的天藍上,「那天,妳和統堂的對話。」繪里輕鎖著眉的樣子,在學生會室中看過多次,「我都聽到了…對不起。」那是種明知道偷聽是錯、但至少還算情有可原,要讓希不得不接受現實的姿態。


生硬的、偏強勢的,聲音被遮上、聽起來有些悶,繪里下放的眼眸重新與希的對上,「統堂っ…說過,妳的心放在別人身上…而にこ剛剛把妳的東西拿給我的時候,也和我說了…希妳和她告白的事。」這句話、抽走了希僅存的所有熱能,希愣愣的看著繪里,腦袋無法反應過來。


にこっち,為什麼和えりち說了?


東條希突然感覺自己有些慌,因為莫名的擔憂而腹痛,甚至是有想反胃的症狀。她僅能咬著下唇的注視著對方,沒能開口說話──「所以希妳,喜歡…女生?」那人沒有察覺到她的不適,猶豫的、不清楚該不該說出口的,斷斷續續地發話。


希有些耳鳴,她的目光死死的盯著繪里傾吐利刃的紅唇,妄想從唇語上讀出這人真實的想法。
繪里給予衝擊太大,讓希的面具差點要脫落而下,她凝固在表面的笑容僵硬著,全因這眸翡翠沒能將笑意給戴上。


絢瀨繪里為什麼會突然想問這種事情?希有些混亂,她已經有許多天都迴避著有關於繪里的事情,沒有前置作業、希一時間也無法猜出這人的用意,她只聽見自己喉中溢出乾澀到刺耳的輕鳴,「…只是剛好,對方是同性、而已呦。」
承認的話與讓那天藍一顫,只是這點、只是這點,就讓心靈外側好不容易建築起來的城牆崩塌,「我說過的吶?等察覺到的時候…」


已經喜歡上了呀。


已經喜歡上了呀。


就算再怎麼掙扎、就算再怎麼裝模作樣,喜歡上就是喜歡上,再怎麼忽略的感情、也不可能因為幾次的自我催眠而全數遺忘──本以為已經習慣了的痛處,在被當面撕開時的疼、還是讓希差點落下淚來,「…感覺很不正常,很噁心?」
「不、不是!只是、我…我還以為,希會像っ」話,被繪里自己打斷,就算有好些天的尷尬期,希也能得知這後面是要接些什麼句子──以為東條希會像普通的女生一般喜歡上男性,是嗎?


啊啊…為什麼吶,時間、過的好慢…
幸福的時刻短暫,痛苦的時候漫長,東條希僅有在整身隱隱做痛的當下才感覺自己還活著──可這活著的痛,太過難耐。反覆的折磨已經讓她想要早點解脫,「ええんよ。」希退後一步,將距離拉的再開,「ええんよ。」開口,安慰著。


ええんよ,覺得噁心的話。
就算只是朋友,待在身邊也會覺得反胃吧?


ええんよ,ええんよ…反正東條希也早就下定決心要遠離這人,早就想要回到『圈外』,選擇遠遠的、遠遠的、遠遠的──「…對、不起。」得到的,是如同默認的道歉。
啊啊,好過份呢,えりち。


雖然是正確的選擇,雖然清楚就該這般狠狠的疼,東條希只有學會了教訓、下次才會記得,「為什麼是えり…、為什麼是妳要道歉呢?」希輕輕的笑著出聲,「反而是我這邊,ごめんなぁ…沒想到和にこっち告白的事,會讓妳覺得不舒服。」


讓妳有了壞的回憶,對不起吶。


「等っ」
「可以的話,能不能先把巫女服還給我?沒有那個…明天的打工會很困擾吶。」
「等等、希!我不是那個意思…っ」對於希的轉移話題,繪里除了原本的慌亂以外多出了焦躁,她鎖著眉頭的兩三步邁前、一把捉過希的手肘,不讓後者再退後,「先聽我說完!」
「っ…、」不耐的精緻面龐過近、希幾乎能感受到撲面的呼息,她怔了下後將目光放在被捉著的部位上,避開了那色讓她感到難堪的天藍。


「不是噁心,應該說、完全沒有,不管是反感還是認為不正常,全都沒有。」繪里像是在整理著腦袋中的字句,好讓它能構築成一完整的句子,「只是、最近都在想…」
繪里頓了下,才如放棄了般的,把深深的一口氣給呼了出來,「在想…希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而已。」
「…什麼?」


許是聽出了她聲音的顫抖,繪里扯了個無力的弧度,上揚,她仿如解不出題、還卑鄙地想去直接找正確答案的壞學生,那被發現時的難堪、以及害臊,繪里放緩了捉著她的力氣,可還是沒有鬆開,就像怕東條希會直接逃離現場。


「希不管是加入學生會還是『μ's』,其實都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吧?妳本來就不是會想去加入學生會…甚至是競選副會長的性格,就連『μ's』──那位統堂、也說了吧?希在國中體育成績並不好,卻肯為了…別人,去練習舞蹈。」繪里深深的望入了她的翡翠色,才順著希的目光移到她捉著她的手上。
希的眼角餘光瞧見繪里也跟著低下頭來,「那時候被希問了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可在這麼久之後,才注意到希妳根本就沒有資格問我這問題っ」那是認識2年多、陪伴在身旁2年多,如今才發現到好友的勉強的、自責,「是因為『想要』的東西,根本就不能說出口嗎…?」因為擔心其他人會發現她的感情,所以才不得不小心翼翼,避免旁人太過了解的察覺到這份禁忌,會害怕與大家太過靠近──這話,就像是在說,『μ's』僅是8人加1。


絢瀨繪里親自將東條希與『μ's』分離。


那是一把刀,出自她的手,狠狠的刺傷她,毫不留情,「總是把自己的事情放在最後,總是把煩惱壓在心中,直到昨天にこ和我說了、我才發現其實妳還是會有『想要』的想法──會生氣的確也有希把我當成另一人的緣故,但真正不滿的,是希妳什麼都不和我講。」
那是一柄劍,斷了她與她牽連的線,「…明明關係那麼要好、說是自戀也好,我在這之前都以為自己是最親近妳的那一個人──」沒了繩的禁錮,如失了根,「為什麼妳都不肯告訴我?我們…不是親友嗎?」希強迫自己穩下身子,別讓重心向後。


希呆呆地望著繪里,那色最喜愛的天藍依舊清亮,能以最美麗的色彩來倒映整個世界的眼眸、如今染上了東條希偏紫的黑,她的那色翡翠也因背光的關係、無法清楚看見,「…えりち沒有不好的地方呦。」


聲音自己回答,聲波引起震盪,鳴在耳方、使希聽不見自己在說些什麼蠢話,「えりち是學生會長,現在已經3年級…馬上就要畢業,馬上就要交接。學生會的事、學校考試的事、大學的事,還有『μ's』的事…えりち要在意的東西太多太多了,所以、我的事情什麼的,再加上去,不是會造成えりち的困擾嗎?」況且,就算現在えりち知道了,也無能為力…不是嗎?


「っ…」
被自己的話給梗在喉嚨,繪里還是有些不甘,那只是單純對好友隱瞞自己的不滿,怎麼看都很正常──不會了、不會再誤會了,不會再欺騙自己了。


因為麻木了,再怎麼催眠自己,也無法將痛處給略過了。
「…連為妳分擔,也不行嗎?」
「ごめんなぁ…もうええんよ?」不能再看了,那雙天藍色,希自然地將臉別開,她不需要害怕,不需要慌張,因為面具早在一開始就戴上,現在…還可以笑著離開,「えりち只要保持現在這個樣子就行了吶。」


面具還能保護自己一段時間,只要撐到畢業、就可以了,所以,「只要現在這個樣子…就行了。不需要煩惱我的事情,因為已經沒問題了吶。」彎彎的笑、放緩地弧度,卻是把目光拋在腳邊、捕捉影的晃動,「時間不早了…差不多該回去了?」


那,只是無法碰觸的幻影,縱使再怎麼追趕、到頭來也無法將其擁入懷中,就算再怎麼跪在地上、就算再怎麼向下挖,也沒可能在底下找到寶藏。
到頭來留給她的,只會是指尖傷口的疼,和沾了整身的髒,「えりち,能先把巫女服還給我嗎?」
「……嗯。」繪里沉沉地應了聲,她從右手提著的紙袋子中,取出一略厚的小包裹,被用淡粉色的塑料袋給實實地包覆著,印刷上還有可愛的圖樣。


「謝謝吶~」笑笑的接過,心頭上的一事總算解決,希將其用雙手捧著、不讓略寒的胸口著涼,「我們走吧~」再待下去,天就要暗了吶~

 


刻意拉起的清亮,沒能把繪里眉間的憂慮給扯開,希背過身、讓自己望向前方──空蕩蕩的街道、兩旁的住宅,被夕陽打上的點點橘澄染了暗色調,再向上、無雲的空也不再是大海的色彩,『又過了一天。』
想到此、不由得鬆了一口,煎熬的日子又過了一天、距離解脫的日子已經不遠,東條希緩開嘴角的笑著,邁步向前──

 




──「希會和にこ告白,是因為不想承認自己喜歡上真姬嗎?」
可那人,怎麼也不肯輕易地放過她,「喜歡上統堂的時候剛好轉學、巧合的碰上和『エリ』有著相同讀音的我…她說過,希妳在只有兩人的時候總會習慣逃避吧?」了解了什麼的,卻因為面具覆蓋而聽不清音色的,絢瀨繪里的嗓聲,「希不是認為喜歡上同性是不正常的嗎?那麼…如果我說妳是害怕喜歡上,所以才想早點讓自己離開的逃避…應該沒有錯,對吧?」


東條希,喜歡上誰,和絢瀨繪里並沒有什麼關係。
東條希,喜歡的到底是同性還是異性,和絢瀨繪里也沒有任何關係。


「希喜歡真姬的哪裡…?妳說過她和誰相似…那人是統堂?希每次眼睛和真姬對上的時候都會有點不自然,是因為真姬的瞳色和她的髮色一樣?」──東條希的事情,和絢瀨繪里,沒有任何っ「既然妳還喜歡她,又為什麼要拒絕?」



『她』指的是統堂英玲奈,關於這點、東條希還是清楚的,「………。」但是,被絢瀨繪里這一連串的質問襲上,那過重的壓力負在胸口,讓她喘不過氣來。

 

是什麼意思?


絢瀨繪里認為東條希還是『深愛』著エリ嗎?
所以才會想逃避的,不斷在身邊的好友身上尋找共同點,尋找能再次逃避的方法?


這番可笑的推測、讓希不由得輕笑出聲,愉悅的、開心的,高興的──啊啊…えりち怎麼能這麼可愛呢。


カワイイやん、えりち──カワイソウやんなぁ。

 


「、…希?」
「錯了吶,えりち。」一手重重的捂著臉,不讓面具落下,過重的力道壓迫著自身的,使呼吸的難度增加,「えりち…錯了吶。」太深太深的貼合、太沉太沉的封上,東條希聽不出自己的音色是否正常,「說過了吧?交往,不是那麼簡單吶。」


為什麼即使再怎麼加蓋城牆,再怎麼加強防禦,也還是會被這人輕易的弄傷…?


「我不喜歡『エリ』呦。」啊啊…是了,是了。
東條希找到答案了,因為那很簡單,因為那早就察覺到無數次,可又可笑的無數次地遺忘──「因為我,接受不了『エリ』的靠近…連親吻都很抗拒,更別說是再更進一步的關係了吶。」東條希太過軟弱,說要玩捉迷藏的是她,自己跑到『鬼』的面前的、也是她。


什麼時候才會學乖?真要到遍體鱗傷才懂得在暗處等待?
東條希從頭到尾都在原地踏步,她走不出自己劃出的範圍,也不願自此處走開,「我先回去吶…さよなら。」不想說明天見,是不想在明天再見。


東條希對絢瀨繪里已經排斥到這般,全都、全都,是繪里的錯──不是早就說過了嗎?絢瀨繪里只要保持『那樣子』就行了。
不會看見她,不會面向她,不會將目光與她的對上──別讓她抱持著不切實際的想法。


耳鳴,心跳過快、激著拍,面具戴的太死、似乎是無法再從臉上拿下來…「うち、最低やんな。」明明沒有人了,卻不得不維持『笑容』,眼淚被禁錮在這方,將她淹沒。


還沒畢業嗎?
還沒畢業嗎?
鹹澀的淚水沾上傷口、裂縫因動作而牽起更多的痛,捂著欲乾嘔的口,掌心感受到嘴角仍上揚的,是扭曲地面容。『要是沒靠近過,就好了吶。』品嚐過太陽的溫暖,才會在回到冰寒後無法忘懷,明知貪戀的溫度沒能染到這方,卻妄想用手去撈過希望。


被高溫燙疼的指尖在疼,被強光刺瞎的眸帶來絕望…『奇蹟』從來就不屬於東條希,更從沒到來過,那只存在於空想之中。

 

 

 





「…えりちゃん?我臉上沾到什麼了?」


「啊、…不,沒什麼。」只是稍微發了點呆…

就算在和他人說話,耳朵還是自動收聽了外界的訊息,自昨天不算愉快的分手、今天繪里就是怎麼都不正常,她偶爾會呆呆的看著別人發呆,偶爾又是皺著眉頭的像在思考什麼的模樣。

 


「希ちゃん和えりちゃん…怎麼了嗎?」
「沒事呦?雖然關係很好…但也不是說每天都會在一起吶,千穂ちゃん。」東條希擺擺手,對著曾向她告白過的同學中村千穂笑道。


她不願去意識到的、是不時能感受到來自於絢瀨繪里投往這的目光──大概又是懊惱著怎麼又把東條惹生氣了吧?那僵化的腦袋。


希也很想如往常一般自然的和繪里說話,畢竟那人那種濃濃的自責與不安、就算是離的再遠也感覺的出來,不過,希也清楚這很困難。
因為她的面具只能阻擋少許外界的訊息,和遮掩住她真實的面龐…可這並不代表能穩下生硬的嗓音,以及下意識想遠離的想法。


絢瀨繪里不遲鈍,她只是對一些情緒上的應對缺乏經驗,可那人在某方面的敏銳、讓希很能肯定繪里是感覺到了她不願再與她接近的意思,才會做出這連串脫軌的舉止。


「可是、…」
「沒事沒事~」希好笑的望著身旁這人,中村明明喜歡著自己、卻又關心著她與另一人感情的問題──雖然只是『單純』的友情,「えりち只是最近需要解決的事情太多所以稍微累了點…而已呦?」拍拍千穂的肩膀,能感受到對方過瘦而突起的骨頭,記得在被告白的那時、中村千穂還要再豐滿一些,「千穂ちゃん才是、沒問題?黑眼圈都出來了吶。」是不是瘦了?


「我?啊、沒事的沒事的!只是因為本來成績就沒有很好,所以才想說現在再努力看看…」
「要考的學校分數線很高?」
「嗯~~嗯,偏差值比原本預定的還要再上去幾個,不加油的話大概很難考上。」羞怯的笑著、食指不好意思地搔搔臉頰,中村千穂的成績本來就是班上的前幾名,要不是對學生會沒興趣、副會長的職位基本上輪不到東條希──『…我想和希ちゃん上同一所大學。』那時的話,那時的想法,做了更改。


是嗎、千穂ちゃん要去更上面的學校了嗎。
希先是訝異、再是明白,最後才是鬆了口氣的笑出聲,「千穂ちゃん的話一定沒問題的。」那是惡劣的本性,怎麼也沒能掩埋。希是慶幸著中村不再將目光留在自己身上…那只會帶給東條一種被束縛的想法。
「…是占卜的結果?」
「残念や~只是希ちゃん的想法吶。」還是,要我幫妳算一下?


聽了希這麼說,千穂在呆愣過後轉為複雜的笑容,暖暖的、軟軟的,沒有任何攻擊力、也不做任何防守,是沒輒的無奈,是放棄的釋懷,「…這樣就可以了,只要希ちゃん是這麼想的話。」我會加油的。


這麼的輕聲說著,意外地越過面具直達希的耳方。


希看著千穂嘴邊的弧度,有些分神。沒有意圖要再靠近、沒有試圖竊取東條希心中想法的,僅對自己抱持好感的女性──正因為這人不會對希造成傷害,所以才不設防吧。
這聲柔音、許久不曾感受的溫度,讓希自然地笑了出來。


『あったかいなぁ…』久未放緩的心,使她閉上眼睛。


稍微,有點力氣了吶。

 

 



聽見鈴響、千穂趕緊回到自己的座位,希也彎了下身的從抽屜中取出筆記本,『這節課是日本史吶…』課本早就攤開到最新的進度,希邊想著、邊翻開筆記,上方僅有一些重點的紀錄,而非密密麻麻的、將老師所說的部份全都抄上,「……。」希半放眼簾地用食指指腹掃過一些特地用不同色的筆解釋說明的漂亮字跡。


東條希本身就對歷史與過去這類的科系非常拿手、語文古文也頗為喜歡,基本上她根本不需要寫的這麼詳細。


刻意翻到新的頁面,希在左上角寫下今天的日期,才專心於講堂上的黑板。
不再用多色的筆來將重點的部份給特別標記,不再是把比較難記的地方用簡單地意思翻譯說明──可在靠操場的那方傳來大聲的歡呼、讓希回過神時,卻發現『偷懶』的筆記僅維持了七行。


希習慣了替不善古文的某人多做筆記,她習慣在課堂結束後捧著筆記地走往教室靠窗地角落位置,習慣惡趣味的在那人思索著的皺眉時遞出,習慣看見那人又是害臊又是感激的笑容──『…、』握著筆的手一縮,嬌弱的肌膚被印了個小痕,希輕輕的呼出口氣,放棄了再翻頁的動作。


音之木坂處處都有著東條希與絢瀨繪里的痕跡,只有離開這裡、才能夠有機會徹底遺忘…就像她對『エリ』的那樣。


東條希很少有過上日本史課卻分心的情形,更別說是像今日這般嚴重,待意識到同學們都在收拾書包時,希才發現今天的課程已經全都結束。
「希ちゃん今天也要加油呢~」
「謝謝吶~下週見,千穂ちゃん。」揮別著還要趕去補習的中村千穂,希裝做沒發現學生會長還留在原位,她清楚那人的面子很薄、不可能會在還有同學在的教室對她說些什麼。


東條希壓下想往角落走去的欲望,將所有的東西都收入包中,課本、筆記、文具用品,還有直至剛剛都還被遺忘在桌面上的專心,「…先去學生會吧っ」如果她記得沒錯,えりち等等要先去找語文老師吧?
盡可能地縮短相處的時間、少一分是一分,少一秒是一秒,要是在えりち來學生會室之前就把工作給做完,就能連獨處都不需要──雖然希知道這也只能想想,「希ちゃん下週見~」
「下週見吶~」一路上和認識的同學們打招呼,都已升上三年級、又只有三班,基本上彼此不是認識、就是有印象,和3年級分班前的朋友告別,希提著書包的加緊腳步。


推開厚重的門,將內頭過沉地空氣給排出,學生會的後輩們還沒來,在場就只有東條一人。「第一名吶~」半含著感慨地輕嘆,從來她都是與那人一齊行動,希甩甩腦袋將剛浮上的想法拋開,逕自來到她的專屬座位。


放下書包、拉開椅子的坐下,一手取過疊放在桌邊的第一封文件,右手則是伸往右前的方向──「っ…、」一手捉空,希抬眸,公用的筆筒比昨天還要遠了些…那人的位置映入視野。
沒有溫度的座位被拉上,比想像中還要矮了些的文件堆、希猜想應該又是這人刻意提早到校的先解決了一部份,所以、筆筒才會被移位嗎?


她掃了眼學生會長那疊的高度、再打量自己這堆的,在望過自己桌前這張申請單的號碼後,眉頭立即地蹙了起來。
『…連為妳分擔,也不行嗎?』
3年級就要畢業、許多項目都需要整理,以便以後職位的交接──希咬死著下唇,試圖用疼痛來喚醒自己。可惜東條希這存在早就習慣了痛覺,這行為只能讓自己品嚐到絲絲鐵腥,除此之外根本毫無意謂。


不想被繪里這般溫柔的對待,因為縱使那人『無心』,仍舊能對東條造成傷害。東條希明白絢瀨對自己影響是怎樣的深,她的心早就無藥可救的死黏在這人背上──強行的剝除已讓她滿身是傷,現在無論是誰人的靠近、誰人的碰觸,都只會讓東條希感覺到欲使人崩潰的疼。


東條希只想早點離開,遠離所有人,就像是那些年不斷『搬家』一樣,就算再難受、也能找到陌生的地方,獨自療傷──不會有誰認識自己,不會有誰對她有印象,就算再怎麼扭曲、就算再怎麼醜陋,只要在恢復後再慢慢地重新打造出新的面具就…『喀、』
伸手取筆的動作停頓,是眼角餘光掃到那抹金黃。


「…為什麼?」
「老師請我幫忙處理的資料想說留到放學會弄得太晚,所以早上就早點來了。」絢瀨繪里將門關上,一手捉著書包背帶,慢步地走到她的座位。書包沉沉地放上桌、繪里看著希停在半途中的動作,馬上露出淺笑的說著道歉話,一面將筆筒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謝謝吶。」
「不會。」
沒料想過繪里會這麼早來,習慣提前預想對應方案的希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她亂心地在筆筒中拿了隻看慣了的、卻在繪里挑眉時發現這之所以看慣,是因為繪里時常將其拿在手上──「いいわ,並沒有一定要用哪個。」


不清楚是否故意,繪里取過了希常使用的那有著淡紫色外殼的原子筆。


單單只是如此,僅僅只是這樣,明明沒有刻意做些什麼、絢瀨繪里就能將東條希好不容易整好的平靜給打散。
同樣的位置、不同的氣氛,安靜地批改動作在這低沉的氣壓下格外費神,就連後來的後輩們也因正副會長的關係而小心翼翼起來,室內僅存書寫與翻閱的落音。
好壓抑,這空氣讓人胃疼。


希強迫自己專心於文書上,只是全部的集中力卻還是會不聽使喚的全數往右前方跑去,那人的不停筆、那人輸入鍵盤的敲擊音,那人用手支著下顎的思考,那人將筆輕點唇瓣沉吟地模樣──視線,對上。


翡翠色被那份過於乾淨的天藍給吸引,難以移開。
發覺自己呆呆的注視著那人、已經來不及,絢瀨繪里的天藍色先是困惑的眨了眨、再是像想到了什麼的細起,而後焦點稍稍向下地、同著視線一齊傳來的熱度掃過希的唇瓣,「…、」希下意識的一抿、讓對方瞳中的光采黯了黯。


在想什麼?


換作是以往、都能僅用目光來傳遞的訊息,並沒有被對方給接受進去,絢瀨繪里的視線自東條希的唇瓣向下、就像是順勢地,在掃過她之後就直接返回那人桌面的文件,根本沒有把目光重新放上希的面龐。


開始轉澄的光打入室內、透在那很有魅力的女性身上,耀眼的髮、白晢的肌膚,淡淡粉色的櫻以及認真的側臉,微微低頭的緣故、讓絲絲金綢沾上臉頰,染了夕陽色的緋使這景的美又添上幾層。
絢瀨繪里的完美吸引著所有的人,可同樣的、也在所有人的前方置了一面牆,太過遙不可及的高嶺之花,妄想摘下、就得有著失敗後會粉身碎骨的心理準備,「那個…不好意思,東條學姊。」
「啊…對不起、怎麼了?」聞聲,希將多餘的想法拋開,迎上身為會計的後輩。


似乎是瞥見那抹金色將視線遞往她的方向,沒有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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